第93节:风雨干校情(7)

舒曼:“你就会讲大道理,你比小贺她们还教条!你说,国家花那么多钱培养我们,就是让我们来种地的吗?我们种地能比得上当地老乡吗?再说以后孩子们怎么办?也不能老放奶奶家。”

耿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现在这些都是暂时的,会过去的。”舒曼:“你怎么知道会过去?”

耿直:“因为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不合理!医院不可能永远没有好大夫,国家不可能也不应该永远是这个样子。”

舒曼幽幽道:“你现在后悔了吧?要是没有我,你根本不必来干校,你会当更大的官,当将军,坐小轿车,多神气啊!”

耿直听到这话,真生气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舒曼边走,心里边想着耿直跟上来劝自己,但走半天,身后没有动静,回身一看,耿直站在原地,早偏过头,根本不往这边看,舒曼这叫气啊,回身就跑,脚下一绊,摔倒了。耿直一惊,赶紧快步上前。舒曼一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耿直慌了,飞步上前,扑到舒曼跟前:“你怎么了?”

舒曼不说话,依旧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耿直赶紧把她翻过身,舒曼闭着眼,依旧不说话。耿直用力摇晃着她:“说话呀,你怎么了?”

舒曼终于深深叹了口气,喃喃地说:“要真这么死了也好,反正活着也没意思。”

耿直气得一屁股坐到舒曼旁边:“你真是自私到家了啊!”舒曼:“我怎么自私啦?”

耿直忽地坐起,背对着舒曼,吼:“我怎么就觉得不管在什么地方,农村也好,沙漠也好,冰天雪地也好,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那么有意思呢?”

舒曼为之所动,慢慢起身,靠在耿直背上:“我知道,这么多年夫妻了,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当然知道。”

耿直:“那你还气我?还说那些混账话伤我的心?”

舒曼叹口气:“我心里烦,心里乱,不冲你发火又能冲谁呢?”耿直转过身,托起舒曼的脸,深深地看着她,继而一笑:“说得好!那就接着来吧,为了胜利,向我开炮!”舒曼不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丈夫,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地上,长久对视。

一转眼,就是冬天了。北风呼啸,女学员宿舍的一扇窗户玻璃坏了,用报纸糊着,风从纸缝中刮进来,舒曼缩在上铺被窝里,身子蜷成一团,耿直一身棉衣,抱个饭盒,推门进来,一进门就嚷:“你这宿舍比外面还冷啊,你怎么能不生病呢!”

舒曼露出一脑袋,可怜巴巴看着耿直,耿直把饭盒放舒曼床头,叮嘱着:“鸡蛋面条汤,小周妈听说你病了,给煮的,赶紧趁热喝了。”

舒曼呆呆地点头。耿直跑去捅炉子、生火、添煤,舒曼呆呆地说:“这炉子火灭好几天了,我们都不会用。”

耿直:“那你找我啊,哎哟,这么冷,男人都得冻出毛病来,何况你这资产阶级大小姐!”火点燃了,耿直搓着手,笑道:“暖和吧?”回身看舒曼看着那饭盒,一口没动,仍在发呆,赶紧过去,趴在床头问:“怎么不吃啊?放了香油,香着呢!你闻闻!要不,我喂你?”

舒曼摇头,一脸沮丧:“不饿,不想吃。”

耿直急:“你想吃什么,你说,我给你做。”

舒曼还是摇头:“什么也不想吃。”

耿直急得:“不吃饭怎么成?你、你、你真是没改造好,你真得好好接受批评、教育、帮助。”话音未落,舒曼眼泪下来,抽抽噎噎着:“我、我就是改造不好怎么办吗?我、我还是想虎子,想牛牛,还是想回北京,想回医院。”

耿直叹口气,外面有说话声,耿直赶紧过去,把门关严实,可窗户还漏着风,耿直只得回来,趴到床头,小声着:“我知道你改造困难,可你不能拒绝改造哟,你胳膊能拧过大腿吗?”

舒曼抽泣着:“我知道,我知道,你就别老教育我,老给我上课了,我就是怎么也改造不好,我就是资产阶级思想,我就是想当医生,想干业务。”

耿直急得抓耳搔腮,想堵舒曼嘴,看舒曼可怜,又不忍,只得头撞床框,低声道:“你别哭了,你有病,这么哭,真哭出毛病了,你、你、你吃了这饭,病好了,我送你回北京。”

舒曼抽抽搭搭的:“你别吹牛了,就知道说大话安慰我!你,讨厌!”耿直听到“讨厌”,乐了:“你还能说这俩字,脑子还没出毛病。”继而正色地,“我向你保证,我真送你回北京。”

舒曼略一迟疑:“真的?不吹牛?”耿直笑道:“跟你吹这个牛,我不是找死嘛?”

舒曼忽地扑上,揪住耿直:“你怎么让我回北京?说呀!你快说呀!”

耿直看看外面,压低了声音:“你从现在开始装病,只要你装得像,我保证能说服他们批准你回北京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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