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玲爱理不理,拽着嫂子:“我抓了只鸡,我给你们做红烧鸡。”
三人走着,远处传来小孩子起哄声,耿玲没当回事儿,耿直和舒曼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农村姑娘包着头,相貌清秀一身素静,手里抱着竹篮,低头匆匆走路,身边围着一群小孩子,有的往她身上扔泥巴,有的拍手唱着羞辱性儿歌:“小白菜,烂菜花!小白菜,烂菜花!”农村姑娘低头麻木地走着,泥巴扔到身上也没有知觉。
舒曼问耿玲:“这女孩子怎么回事儿?”
耿玲一脸不屑:“作风不好呗,她不是本地人,嫁过来半年丈夫就死了,丈夫才死一个月就跟村里好多二流子都有关系,哼,看那个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耿直皱眉:“可看着挺老实的呀。”
舒曼:“是啊,我看她比你还小,挺可怜的。”
耿玲:“你们不能只看外貌,要深入了解,看到灵魂深处,哥,我嫂子这么说我能理解和原谅,你怎么也说这么没水平的话!不会也被这小白菜迷惑了吧?”
舒曼笑着捅耿直:“玲子问你呢,说呀,是不是也喜欢上了小白菜?”
耿直笑道:“我不喜欢吃小白菜,我喜欢吃大白菜!白菜馅饺子——”
舒曼和耿玲哄笑,舒曼:“你装什么糊涂!”耿直一脸认真地:“我真的不爱吃小白菜,从小就不爱吃,没嚼头。”舒曼和耿玲都笑弯了腰。
天渐黄昏,耿直和舒曼往回走,又碰见孩子哄笑:“小白菜,烂菜花!”
舒曼聆听着,感慨:“农村女孩子真可怜,小小年纪做了寡妇,还被人这么羞辱。”
耿直看一眼舒曼:“所以要进行革命啊,妇女头上三座大山,农村妇女身上山更多,我给你数数,结婚前是父母兄弟;结婚后是丈夫、婆婆、小姑子、小叔子;做了寡妇那就要面对全社会。这算是压在山底下只剩下喘气儿了!你得庆幸你生在城市,关键是嫁了个好丈夫。”
舒曼瞟他一眼:“典型大男子理论,我要是年轻几岁,我也参加玲子她们铁姑娘队,专治你这号老封建、老顽固!”说着手捅到耿直脑门上,耿直一把拽住:“你?铁姑娘?铁哪儿啊?哪儿铁啊?这儿?这儿?”耿直用手动这动那,舒曼又痒又气,直蹦高:“我浑身都是铁,我铁死你!”
正闹着,就听一声喊:“大哥,大姐!”两人赶紧松开,一起回头看,就听拖拉机轰隆隆响着,小周在车上吼:“我弟弟病了,我娘请舒大夫给看看!”
给小周弟弟看了病,小周和周母千恩万谢送舒曼和耿直出来,还是小周用拖拉机送他们回了干校。
小贺和老余闻风过来找舒曼,舒曼:“找我有事吗?”
小贺背着手,瞪着舒曼,厉声道:“你装什么蒜,你自己有什么事儿你不知道吗?”
舒曼愣了一下,神情有些紧张:“我不知道啊。”老余:“听老乡说,你给人家看病了?”
舒曼顿时慌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远处,耿直见状正快步向这里走来。
小贺厉声地:“你浑身污点,是来干校劳动改造的!你只有低头认罪,好好表现的权利,没有给人看病的权利!你现在擅自看病,严重违反干校纪律!我们要召开全体学员大会批判你!你必须做出深刻检查!”
舒曼紧张着,说不出话,耿直上前,将舒曼挡在身后:“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治病救人,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舒曼同志眼看着贫下中农的革命后代患了重病,能见死不救吗?”
小贺一时无言以对,求助地看向老余。老余上前:“要救也轮不到她救,可以向上级反映情况嘛!”
耿直:“向哪个上级?干校学员里只有她一个儿科大夫!请问,你真要我们见死不救吗?”小贺:“你这是强词夺理!”
耿直:“那好,咱们现在就去村里,让广大贫下中农评评理!走啊!”
老余略一迟疑:“好啦,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们就不追究,但你们要记住,下不为例,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
小贺显然不甘心,恨恨地看着舒曼,但不知该怎么办。老余推推她,二人离去。舒曼身子一软,耿直赶紧扶住她。舒曼默默看着丈夫,继而喃喃地:“你要不来我可怎么办哪?”耿直微微一笑:“所以我来了!”
来干校的人陆陆续续开始回去,舒曼看着别人都回去了,心里也着急想回去了,一见面舒曼就对耿直喋喋不休:“这一批回城名额又没有我,下一批小贺说了,也没有我,下下批也没有我。我不是怕吃苦,我干活我们班第一名啊,我还得劳动奖状呢!可我是医生,我的使命是给病人治病啊,小贺说,我得在干校待一辈子。你说,我真得永远也当不了医生了吗?”舒曼说着眼圈红了,耿直笑道:“你这思想我可又要批评你啦,太脆弱,一遇到困难就对革命丧失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