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小国名,在今泗水县东部一带,为鲁国的属国,春秋时期沦为鲁国之卞邑。卞邑临山,为东夷古国之流传,夷人原为山野狩猎之族,子路“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鸡,佩豭豚”亦为东夷古风流传,不特子路一人之专有也。史籍载“卞庄子刺双虎”,说的就是鲁国的卞邑大夫卞庄子的故事。这位勇猛的卞庄子,应该就是子路家乡的长官(年代不详,或早或晚,或正当其时),卞邑居民的强悍之风由是可观。自鲁国都城到卞邑约有五十多公里,想来孔子前往卞邑附近采访古风古礼,路遇子路,因此子路得以“陵暴孔子”。“孔子设礼稍诱子路”,即“设礼”却言“诱”,想来孔子既遵循礼仪,又纳之以智慧,与子路展开一番有所设计的含有智谋在内的较量,使得子路心服口服,对孔子敬仰有加。敬仰之余,子路尾随孔子来到鲁国都城,放弃夷人的装扮,穿上儒士的服饰,心甘情愿地拜孔子为师。孔子把君子好勇与小人好勇的区别诲于子路,并进一步教导他有勇无义会导致的恶果。
这是孔子在三十岁左右开帐收徒、教导学生的一个生动的例子,于其中可见孔子而立之年的风采神韵以及德行魅力。
六、《礼记·射义》:“孔子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墙。”
郑玄注:“矍相,地名,植蔬菜曰圃。”
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卷十·曲阜县》载:“矍相圃在县西三里鲁城中。”《曲阜县志》载:“秦汉至宋初,县治皆在古鲁城东北隅古城林间。”所以,唐志所谓“县西三里鲁城中”,其地理方位就在今曲阜城内无疑。
矍相圃,“矍”字在此念“tóng”
此读音不见于今天的字典,但曲阜本地人一贯读作“tóng”,而非“jué”也。此读音在当地从古到今口耳相传,是古音在今天的活化石。,此地名今在曲阜城内尚存,为一街道名,在古鲁国都城阙里之西南,也即今山东省曲阜市内孔庙之西偏南。
《礼记·射义》只记其事,不载其年。矍相圃名“圃”者,乃菜园也。《曲阜县志》记圃中有“旧井”,更可确证为菜园无疑。孔子在距自己所居的阙里西南约百米的菜园里演示射术,推想当时应该已入冬季,菜园里的蔬菜已经收割完毕,菜园闲置,孔子才会在闲置的菜园里射箭。“盖观者如堵墙”,是演示也,不是独自练习。孔子非撂摊卖艺者流,演示射术的目的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在教导学生学习“小六艺”中的射术。在菜园中教学,应是在办学之初,条件简陋,一切从权之故也。
但郑玄释“矍相”为地名则不尽妥。“相”者,民间俗称一国之中最高官职也,即“相国”。此时鲁国可称“相”者有三人,分别是三桓家族各自的领袖:季平子、孟釐子(谥号僖子)、叔孙昭子。其中,孟釐子名仲孙貜。貜,即矍,古代同音之字相互通假借用,是一种常态,况且“貜”与“矍”不仅音同,而且形近,相互通用假借就更属正常。“貜”字笔画太繁,用作地名之时,就简写为“矍”字。所以,“矍相”者,鲁国三桓上卿之一孟釐子仲孙貜是也。“矍相圃”者,乃“貜相圃”也,鲁国上卿孟釐子仲孙貜家的菜园子是也。
正是这个仲孙貜,对孔子极为推赏,《史记·孔子世家》记曰:“鲁大夫孟釐子病且死,诫其嗣懿子曰:‘孔丘,圣人之后……吾闻圣人之后,虽不当世,必有达者。今孔丘年少好礼,其达者欤?吾既没,若必师之。’”既然临死都要嘱咐自己的儿子拜孔子为师,那么,在冬闲不种菜的时候,借出自己家的菜园子,让刚刚设帐收徒的孔子带领弟子们在里面练习一下射箭,就是情理中事了。
此事推其年代,应该在孔子办学之初,三十岁左右,正值壮年,又兼身材高大、目光如炬、英气逼人、射术精湛,故引得鲁城之闲人纷纷聚拢旁观。孔子此举可谓一举两得,一方面向学生演示射术,同时也为自己办学授徒做了一番广而告之的宣传活动。这种宣传活动是办学之初所需要的,今天如此,古代亦然。
七、《论语·述而》:“子曰:‘自行束脩
脩,长条形的干肉,也叫脯。古代每条脯称一脡,十脡为一束。束脩即扎在一起的十条干肉。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孔子创办私学,并非公益慈善机构,不是免费教学。今天上私立学校,需交纳学费,古代亦然。不过,孔子所收的学费非常低廉,不管什么人,只要拿来十条干肉交上,就可以做孔子的学生了。
这里透漏出几条信息:1.孔子时期的鲁国,货币并不发达,人们还都习惯于用实物进行交换。十条干肉交换来的,是入孔子私学学习的资格;2.孔子办学之初,需要定出一个缴纳学费的最低标准,这样才能保证私学的财务来源,否则所办私学无法维持。3.孔子“有教无类”的思想,见于创办私学之初的最低学费规定。这一方面是春秋时期社会阶层上下激荡加剧,身份地位之界限渐趋模糊;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创办私学之财务需要——要想把私学办起来并且支撑下去,就要多收学生,少收学费,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青年前来就学,所收学费虽然菲薄,但聚少成多,孔子也就能够靠教学收入使家人勉强糊口了。
是年孔子应为三十岁。
八、《左传·昭公二十年》:“琴张闻宗鲁死,将往吊之。仲尼曰:‘齐豹之盗而孟絷之贼,女何吊焉?君子不食奸,不受乱,不为利疚于回,不以回待人,不盖不义,不犯非礼。’”
卫国司寇齐豹推荐士宗鲁为大夫公孟絷做骖乘,而公孟絷夺齐豹之司寇官职予大夫鄄。齐豹欲杀公孟絷,求宗鲁不要再做公孟絷的骖乘。宗鲁向齐豹表示,你但行其事,而我则将以死报答公孟絷。齐豹袭击公孟絷,骖乘宗鲁以身相护,与公孟絷俱死。孔子的学生琴张闻知宗鲁为主赴死,欲往卫国吊唁宗鲁。孔子止其行,认为宗鲁友盗而食贼,本身就违反了作为一个君子的道德标准,不值得去吊唁。
是年为公元前522年,孔子三十一岁。这段教导学生琴张的记录,明确表明孔子此时已经设帐授徒,开始办学。
需要说明的是,此琴张与孔子晚年的学生子张非一人,当为孔子早年之弟子。
《论语·子罕》载:“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孔子家语》认为,此处的“牢”就是“琴张,一名牢,字子开,亦字子张,卫人也”。后人多以《家语》为伪书,不予采信,如王念孙、刘宝楠等均认为琴牢和琴张是两个不同的人。但以我观之,《家语》的说法其来有自,《论语·子罕》所载“牢”引述孔子的话,当为孔子仕鲁之前的语境。“牢”当为孔门前期弟子,或即为《左传·昭公二十年》所记之琴张。从琴张将往卫国吊唁卫国士族成员宗鲁一事来看,琴张或为卫国之士族,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其与孔子的关系当不是单纯之师生关系,或在师友之间。
九、《左传·昭公二十年》载:“郑子产(公孙侨)有疾,谓子大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疾数月而卒。”
孔子对子产关于执政的宽猛之说很是赞赏,评价说:“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也。‘毋从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为明。’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