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就和她的表兄又出现在塞莱克酒吧。这个酒吧臭名昭著,常有美国人、男同性恋以及吸毒者光顾。雅克给了她自己最好朋友的地址,如果西蒙娜心烦时可以联系他。西蒙娜把他的这个举动和之前那个夜晚的所作所为看作表哥在隐隐地向她示爱。雅克走了,西蒙娜也大胆起来,她一个人去罗通德咖啡厅和威金斯酒吧喝鸡尾酒。她把表姐玛德莱娜带到勒匹克街的一个时常有同性恋男妓聚会的咖啡厅,但她最常去的是蒙帕纳斯大街的骑师酒吧,她在圣-玛丽学校赚的钱都花在那里了。骑师酒吧是个时髦的场所,1923年它取代了卡梅隆学会。酒吧的老板是位名叫希莱尔·希勒的美国画家,他自己装饰这个酒吧,把外墙涂成了黑色,用印第安人的剪影像做配饰。酒吧内天花板和墙上则随意贴了些电影和杂耍歌舞演员的海报。小公告牌上贴了些用美国俚语写成的淫秽诗句。有人在用萨克斯管吹奏爵士曲调,有时也会有两名夏威夷吉他手替换表演,也有时就直接用留声机放点音乐。画家帕斯森常来这里,他总是穿着黑色衣服,醉醺醺的样子。他有时会在酒吧的打击乐器前坐下来,自己演奏,四周围满他的粉丝,有模特儿、茨冈人、黑人。骑师酒吧吸引了一些名人:谷克多、阿拉贡、克雷维尔、基斯林、海明威、斯科特·菲茨杰拉德以及一些电影明星和女画家。这里的人相互熟识,酒吧总是笼罩在一种友好轻松的氛围中。晚上,从史上最靓的汽车里钻出来一个个身穿无尾长礼服、脖子上随意地系根白色丝绸方巾的男人和身上挂满亮片与珍珠的女子。他们厌倦了塞纳河右岸奢华却平庸的夜总会,在这里他们在《蓝色的圣·路易》萨克斯乐声中感动着。在这里也可能碰到工艺美术学校和医科学校的学生、一些寻求艳遇的年轻知识分子。更有钱的人则是乘坐双座敞篷车到来,但车里往往塞了六到八个人。这里还可以看到一些妆容精致的高级妓女,穿着华丽的坠满流苏的丝绸裙。她们吸引了对女性美总是特别敏感的西蒙娜,她倾听她们为过夜费和嫖客讨价还价。她坐在高脚凳上,面前放着杜松子酒与柠檬汁调和成的鸡尾酒,她在为自己将来的作品作记录,她在研究“各种面孔背后的罪恶”。从第二杯酒开始,她就不再寻求素材,而是开始寻找奇遇了。酒吧是个神奇的地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她只用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够了。她嘟囔着摔杯子,抢过刚进门的男人的帽子抛向空中,用沙哑的嗓音喊着“帽子”。没有任何人对任何事表示惊奇。让·奥贝莱说有天晚上在骑师酒吧大家目睹一个女孩子一丝不挂地跳舞,但也没有引发丝毫的惊讶。在蒙帕纳斯的所有酒吧,可卡因随处可见,打扫卫生间的女人毫不掩饰地兜售。许多艺术家、作家或是知识分子也都明目张胆地吸毒。
吉吉在这里演出过两个晚上,她用高亢的嗓音不停地唱警卫队的歌曲,之后用一个顾客的帽子讨钱。藤田、莫迪利亚尼、德兰、苏汀、弗里兹和毕加索等人的绘画作品使吉吉成了蒙帕纳斯最有名的模特儿,她和曼雷经历了一场疯狂的爱情,后来因一起枪击事件而中断。她在第一部超现实主义电影《海之星》中扮演过角色,曼雷为她拍了一张齿含玫瑰的照片,这照片销售出了三十万张。
在骑师酒吧缭绕的烟雾中,西蒙娜经历了一些幻觉。她是这里的常客,大家都认识她。从第一杯鸡尾酒开始,孤独就随之融化了,她招呼客人们,向他们讲述虚构的生活,有时她说自己是画家的模特儿,有时她又说自己是妓女。她不欺骗任何人,却有人试图用一些淫荡的行为和绘画来影响她。她沉浸在自己想象的世界中,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在三平米的舞池里,人们跳查尔斯顿舞、西迷舞、狐步舞,一些素不相识的人拖着她跳舞。西蒙娜享受着来自陌生舞伴的拥抱和在她颈背上的抚摸。“肉体在动静间感受着逃避与放弃,这比妄想来得更为容易、更能使人平静。”她为自己“彻底的无法无天”感到陶醉。
在妇女解放运动初期,在蒙帕纳斯数不清的酒吧和大众舞厅中,常可以看到一些女学徒、办公室或大商店的女雇员,她们为自己可以赚取薪水、可以随心所欲消费挣来的钱而兴奋。来此寻欢作乐的顾客群十分怪诞,有美国游客、大学生、小流氓,以及年轻的女工们。按照惯例,大家可以接受同任何人跳舞,但是跳完舞后互相会不作任何交流就分开。如果一个女人开始谈话,那她马上就会被认为“有所企图”。资产阶级的年轻女孩子足不出户,她们只在被称为“日场”的小型家庭舞会上露面。首先由父母们发出邀请函:“先生及夫人将于5点到9点接待他们孩子的朋友……将有舞会。敬请回复。”大家随着留声机或者是钢琴伴奏跳舞。在一些特殊场合,则会请来一个业余管弦乐队。1927年,让松-德-塞利的学生雷·万迪拉、科科·阿斯兰、保罗·米斯拉基组成了一个当时第一支爵士乐队。对于西蒙娜和艾莲娜来说,在自己家举办家庭舞会是完全不可能的。除了和家人偶尔看看戏剧或是电影,她们就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了。热衷于精神生活的西蒙娜纵情于想象,就像她攫取知识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