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者的梦想

 

古斯塔夫·布拉瑟尔对失败破产的命运并不甘心。战争帮助他成了一家制鞋厂的老板,由于有军队订货,生意也还不错。他是个乐观又好幻想的人,他拟定了一系列可以东山再起的计划。发财已经成了他无法摆脱的紧箍咒,他认为制鞋厂太不值一提了。在蒙帕纳斯,并不缺少做美梦的人,这里什么都可以出售。罗兰·多热莱斯在他的回忆录中也讲述过人们从事的奇怪的事业以及他参加过的各种奇怪的活动。被称为马诺罗的西班牙雕刻家曼努埃尔-马蒂内·于盖就曾不知廉耻地盘剥过十四区的居民。他组织了一种抽奖活动,奖品是他雕刻的一个半身像。他说这个半身像是个古董,并且还弄了一个签有名字的证明,字迹模糊,难以辨认。每次有抽奖人问他开奖日期,他就回答说:“抽奖已经结束了,安德烈·萨尔蒙赢走了半身像。”毫无疑问,诗人安德烈·萨尔蒙就是他的同谋。

在这样的环境下,布拉瑟尔发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方法。他曾经碰到过一个炼金术士,此人当着他的面把铅变成了金子。一天,布拉瑟尔来到波伏娃家,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块金锭。看着这个金属变化的明显证据,布拉瑟尔幻想着无数的钱会像雨一样掉下来落到他的家里。只需给炼金术士提供资金就可以了。他试图用沙哑的嗓音说服他的妻子、女儿和女婿。因为破产,未经妻儿同意,他已无权动用任何资金。谈话变成了争吵,由于大家都神经紧张,西蒙娜和妹妹也被打了几耳光。夜里,蜷缩在床脚的小女孩听着“因愤怒而引发的充满仇恨的吵闹声”,躲在被子下“心情十分郁闷”。因钱引发的争吵、金钱的缺乏和随之而来的困难等都是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巴黎的物价飞涨。3月15日,俄国沙皇放弃了他的权力,所有的俄国大城市都到了革命者手里,军队也不再服从他的命令。沙皇下台让巴黎人欢呼雀跃,大家猜想俄国可能会和德国单独签署和约。人们想象着革命军队将可以更有利地打击奥匈帝国。在法国,士气落到了最低点。4月的大进攻已经失败了,而凡尔登战役完全就是一场杀戮,交战双方共有七十万士兵阵亡。有些部队已经叛乱,有些部队拒绝再战。有七十一家企业的工人起来罢工,游行队伍高呼着“打倒战争”穿过巴黎。人们想象着到处都是间谍。古斯塔夫·布拉瑟尔坚信德国人将围攻首都,于是他组织全家人出逃,这个出色的步行者制定了徒步逃往依维特山谷的隆于沫的计划。

西蒙娜越来越难以入睡。为了让她不再整夜梦到伤员和逃难者,她母亲每晚都让她喝一碗橙花汤药。房子里更冷了,西蒙娜和普佩特手上都长满了冻疮。每天晚上都有军队在向巴黎发射炮弹。乔治拒绝下地窖躲避。弗朗索瓦丝带女儿到地窖里躲避了两三次后决定效仿她的丈夫,这样他们无论生死都可以在一起了。

整个战争期间,西蒙娜没有缺过一天的课。经常只有她一个人“以十二岁孩童的幼稚无知”面对着老师。徳西尔学校的大部分学生都已经不来上课了,七区的孩子们都去了乡下。大部分的建筑都被当作医院使用。“一天,我和妈妈、妹妹一起到达雅各布街时发现楼房内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躲进了地窖。这事让我们放声大笑。显然我们用自己的勇敢证明了我们与众不同。”

1918年。法国举国欢腾同庆胜利。人们热烈欢迎复员军人和被俘士兵。盛大的庆祝会、爱国游行、纪念仪式接连不断。人们涌向剧院、小酒馆、电影院、舞厅和夜总会。在瓦万十字路口的罗通德咖啡馆里,白天黑夜都人声鼎沸。人们拥抱、哭泣,高呼着“法国万岁!”噩梦已经持续了四年,伤亡人数巨大:一百四十万士兵阵亡,还留下至少三百万的伤员。

西蒙娜可以从阳台上看到护送灵柩的队伍从拉斯佩尔大街一直走向蒙帕纳斯公墓。战争之后,西班牙流感又袭来,1918年,它夺去了十万人的生命。西蒙娜年轻的舅舅于贝尔·布拉瑟尔刚从前线回来就染上了这种病。阿波利奈尔也患上这种疾病而失去了生命,蒙帕纳斯为之举行了哀悼活动。

战争是结束了,但是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并没有丝毫的好转。1919年春天,法郎开始贬值,通货膨胀加剧,昂贵的生活费用让所有人忧心忡忡。乔治一复员便被岳父说服,同意与他合作共同管理鞋厂。几个月后,鞋厂就因无力清偿债务不得不关门大吉。

布拉瑟尔拿出了他最后的一张王牌。他儿子发明了“一种用两苏的硬币就能开启的食品罐头”,他们打算开发这个产品,他们自以为一定能够东山再起。于是,他们卖掉了最后剩下的那点首饰,还找人借了钱。但是一个竞争对手在此期间偷走了他们的专利。他们绝望地对竞争对手提起诉讼,对方却胜诉了。

生活必须要继续下去。布拉瑟尔夫人开始每天编织童装。布拉瑟尔面色通红,秃顶,下巴“被浅灰色的泡沫弄脏了”,他整日生活在焦虑中。他只知道谈论汇票、抵押权、债券这些东西。星期四,当西蒙娜和艾莲娜和他共进午餐时,只要有铃声响起,“他就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我们便都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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