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坦诚以对:
“是——我明白,妹妹绝不是嫌我们照料不周——但,我细细一想,也确实有不周的地方——确实,少了个老成的嬷嬷来照料灵芝生育的事——前几年,为了节省开销,打发了不少人,当时,没想到这么快能添人丁……灵芝一进门就有喜,是天降洪福,就差在没给她先准备好照料的人,是我不周!”
陆老太太喟然叹息:
“这哪能怪你呢?好在,现在补救还不算迟——方才,我也在琢磨这事——得尽快有个合适的人来——”
陆夫人精神一振,立刻追问:
“老太太想定合适的人了?”
陆老太太点点头:
“嗯,我想来想去,觉得把天恩带大的秦奶娘最合适,忠诚牢靠,认真细心,是我看过的人里最好的一个!”
陆天恩原本低着头,无可奈何地站在陆夫人身后,一听这话,立刻眼睛发亮,一句话冲口而出:
“啊,奶娘——真是最好的——”
陆老太太却笑了,转而对他说:
“就是把你照顾得好,我才头一个想到她!”
陆夫人也很有同感:
“老太太虑事最周到,这果然是最好的人选,有了她,不但咱们可以放心,连妹妹也可以放心了!”
陆老太太吩咐:
“立刻写封信到湖南,就说,是我的意思,也是我们全家人的意思,尤其是天恩,常想着她。现在,灵芝有喜了,大家更巴望她来照料灵芝!”
陆天恩兴起,自告奋勇说:
“这封信我来写!”
陆老太太笑着拒绝他:
“这种事儿,还用不着你来做。你且好好陪着灵芝,明天送她上金府,三天以后,亲自去接她回来!”
一盆冷水泼下,又是规定他不能做想做的事,必须做不想做的事……
陆天恩为之讪然,重新低下了头,而心里起伏不定。
退出怡福居后,他的双脚按照规定地往云锦楼走去,心里却忽而想起秦朱氏、忽而悬念水飘萍地折腾着,直到将近云锦楼了,才勉强收敛起来,集中到一个中心点上——他告诉自己:
“老太太说的也有道理,还是该去陪陪她,说说话——也该解释一下,昨夜失约……”
毕竟,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毕竟,她是妻子,是孩子的母亲……他的心弦悄悄地拨动了一下。
但是,走到云锦楼的时候,他却吃个了闭门羹——涟漪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格格觉得不舒服,一整天都没有下床。不吃饭,倒是肯喝药,方才进了一碗药,还是没下床——估计,她没兴致说话,您还是请回吧!”
他讪然以对:
“好吧——明天再说吧——横竖,我明天亲自送她!”
不料,第二天,他依然没有机会与金灵芝交谈。
心内的门窗都已对他关闭的金灵芝,勉强在向陆老太太、陆夫人辞别的时候摆出温婉的态度,也维持了表面上的礼仪,而一出大门之后,立刻换上了冷如冰霜的态度,对陆天恩只说了一句话:
“有毓陪我就可以了,你不用去了!”
说完,自顾自地背转身,在涟漪的搀扶下登上马车,而且随即放下车帘。
陆天恩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金毓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给陆天恩一个同情和无奈的眼光,随即跃上马车。
车轮开始缓缓转动,他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车轮和车轮下的阴影,心情也低落得有如蒙着阴影。然而,车子前进的速度加快了,车轮和阴影一起离开他的视线,眼前变得一片明亮,而心绪也在这一瞬间迸出新的念头,他的眼睛一亮,不自觉地抬起头来。
这不是大好的机会吗?既已离了陆夫人的监视,又不必亲送金灵芝,正好脱身去看水飘萍!
他立刻心情大变,去心似箭,也立刻付诸实际行动,不多时就到达了医院,奔到水飘萍面前。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以致他把身外的一切都遗忘了,更意料不到金灵芝走进了另一个风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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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灿烂,映照得云空微带红晕,美得令人醺然入醉。
金灵芝在金毓的陪同和涟漪的搀扶下步出马车,她的心情有点恍惚,但并不是醺然入醉的感觉,而是觉得自己无法脚踏实地。
这是回家吗?这只是娘家,只能暂时居住几天,不是安身立命的所在……她的心虚虚浮浮的,像倒映在水中的云影。
等在门口的一名仆妇满脸笑容、热情洋溢地迎接她。
“总算把格格给盼到了!福晋可是从一大清早就伸长了脖子等,而且再三交代,把格格爱吃的菜全部都备齐,一样都不能少……”
金灵芝飘游的心神被她这一连串的话给唤了些许回来,眸光往她的脸上转过来,停了一下。
金毓却嫌她啰嗦,打断她的话。
“姐,我们进去吧!”
金灵芝无可无不可地举步进门,仆妇依旧热切地抢着说话:
“格格好走——我先去给福晋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