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人(6)

不论是双字还是单字

森欧外在《寒山拾得》中说,闾丘胤(写《寒山诗集》序的人)姓闾,名丘胤。人并非神,欧外也会犯错误,实际上此人姓闾丘,名胤。

中国人的姓大多是单字,极少例外的也有双字,叫做复姓。闾丘就是复姓。其他还有《史记》的司马(迁)、《三国志》的诸葛(孔明)、唐朝著名书法家欧阳(询)、《金瓶梅》的西门(庆)、《滑稽列传》的东方(朔)等复姓。但是从总体上来看,还是很少。

江户中期的儒学家荻生徂徕,沉醉于中国文化,仿照中国的单字姓,自名物茂卿。荻生家是物部氏出身,所以姓物,有点勉强。

也有减一字的。日本南画的开拓者彭城百川自称“彭百川”,但是,中国宋代也有文人叫彭百川,这就变得有点麻烦。

日本人赖山阳的“赖”是真姓,本是大学总长的吴氏(吴文炳氏,日大)、新闻学的何氏(何初彦氏,东大)、会社会长的庄氏(庄清彦氏,三菱商事,已故),都是如假包换的日本人。

神户有个著名的医生叫刘外科,华侨学生以为是中国人,前去募捐,对方拒绝了——“我是日本人,应该是过去归化的。也不能算是没有缘分。”

“林”这个姓,中日两国都有很多。查林姓中国朋友的电话号码,按lin来查,查不到;按hayashi1来查,基本上能查到。

明朝灭亡时,不少中国人逃亡日本,归化日本。其中有保持原姓的,也有学日本人改为二字姓的。

江户初期尾州藩的归化人曹数也,用了“平尾”这个姓,把“尾张”的“尾”和“松平”的“松”合在一起。此人成为茶道一派的创始人。

归化人也有以出身地的地名为姓的。陈氏一族出身河南省颍州,归化日本后改名“颍川”的不少。例如,江户初期的名医颍川入德,本名陈明德。也有把这个姓变为更简单的“江川”的。

姓是一个字还是两个字,差别并不大。

关于姓,中日两国存在一个决定性的大差异。

日本人大部分过去没有姓。有姓的只有士族以上的阶层,平民中只有一些特别的人被允许有姓带刀。所有人都有姓,是明治维新以后的事。

日本人喜欢设阶级,热衷于设置不同的身份,以前也曾经提过。姓的有无,可以说是最极端的例子。

姓表示家系,日本直到百年前,还不承认平民有家系。这太过分了。中国自古以来,连乞丐都有姓。

运动名

“乒乓”这两个奇妙的字和ping pang的读音,自1971年的“乒乓球外交”以来,名声远扬。

中日双方在乒乓球上争夺世界霸权,也许是用筷子的民族比用刀叉的民族手巧。不过,中国的乒乓球变得厉害,不是很久远的事。也许是因为乒乓球可以在短短的休息时间内,在不大的地方进行,新中国成立后得到特别推广。

在此之前,中国人喜欢的运动是篮球和足球。

“笼”和“篮”都是篮子,但在中国,“笼”是指鸟笼或者蒸笼这种有盖的篮子,“篮”是指蔬菜篮、花篮这样没有盖的篮子。要把球投进去,有盖可不行,所以就成了“篮球”。

笼城、参笼1都是封闭的,灯笼也有盖。摇篮写作“摇篮”,没见过有盖的摇篮。

足球在日本叫“蹴球”,在中国叫“足球”。有时也会用脚像玩杂技一样操控球,还是叫足球比较合适。

野球在中国叫“棒球”,因为用棒打,所以叫这个名字。但不光是打,还要扔和跑,似乎还是日本叫“野球”更胜一筹。

Softball日语用了英语音译,在中国叫“垒球”。Badminton日语用英语音译,在中国叫做“羽毛球”,而音译叫做“拜敏顿”。

Rugby日语没有译语。中国人不太喜欢这种抱住对方、掀翻对方的粗暴比赛,基本上不玩。只听说在日本留学时玩过的少数人,在台湾组建了队伍,指导后辈。那么,他们是怎么翻译的呢?翻译得相当巧妙,叫做“橄榄球”——球的形状确实像橄榄。

Hockey是“曲棍球”,因为是用弯的棍棒打球。另外,也用音译“霍盖”。此外,Ice Hockey也叫“泳球”。

Tennis在中国叫“网球”,这和日文的“庭球”一样,听起来很优雅。

在中国,庭院一般叫“院子”。“庭”也有“院”的意思,但指“法庭”的时候更多。“庭长”不是指园丁的父母,而是法官。“庭警”不是公园警备员,而是法庭上的巡查员。因此,如果译成“庭球”,就有点沉重,所以避而不用。

既然说到了审判,那就再提提球赛的裁判员叫做“球证”。

这样列举下去,会让人觉得怎么回事?全都不一样。不过,中日双方也有保持一致用同一个名的,那就是“排球”。

拿手好戏

在日本独特的风俗中,本来从中国传来的很多。

相反,看起来很相似的,却不是传来的而是本国独特的东西也很多。同样是季风地带的农耕社会,虽然各有各的风俗,但当然也有些类似的地方。

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语》里的很多内容翻案自中国小说,只有《吉备津的釜》、《蛇性之淫》以及《梦应的鲤鱼》等似乎比中国的原创还要描写得精彩。

从别处借来主体,再加以打磨,是日本人的拿手好戏。这并不是件坏事。

立春的前一天叫“节分”。驱鬼的风俗,也是从中国传来的。中国叫做“打鬼”,要进行三天,带着长角的动物假面的怪物,在人群中手舞足蹈。

在日本撒豆子,把鬼拦在外面,中国用皮鞭驱鬼。似乎在哪里读到过,撒豆子是室町时代从明朝传来的习俗,到底是不是呢?至少清末似乎还没有向鬼撒豆子的习惯。中国很大,各地有各地的风俗,至少我听到的是这样。

不过,结婚那天,嫁出女儿的人家,有向新娘扔米、麦子、豆等谷物的习惯,这象征着“一辈子不愁吃”。依此类推,向鬼撒豆子,就是“吃豆子吃饱吧”。

我觉得,豆子可能是代替石头向鬼扔去的。

立春是从中国传来的二十四节气之一。三月的女儿节和五月的端午节,尽管是另一个系统,但也是中国传来的节日。不管是端午、重阳,还是二十四节气的清明、谷雨、白露等,都有非常优美的名字。

日本有而中国没有的节日是二百十日、八十八夜等。这让人觉得,日本人明明很感性,为什么就这样用数字草草命名呢?

从立春开始第二百十日,是台风季,这个节日是为了提高人们的警戒心而设的。这么说来,“二百十日”的发音nihyakutoka听起来很响亮,有警告意味。

八十八夜还是从立春开始算起,俗称“别霜”,从此夜后,不再降霜,可以插秧了。“八十八夜”的发音Hachijyuhachiya听起来就像是夏天将近,喜不自禁。

虽说是数字,也不能说是毫无风情。

日本出现这样独特的节日,是因为当时中国的中心华北与日本的气候很不同。

虽然采用外来的东西,但绝不是囫囵吞枣,而是加工之后以适应自己的需要。在创造节日这一点上,日本人的拿手好戏表现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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