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你还在气头上,听不进劝,拍着桌子大声嚷嚷:“为我好?真要为我好,他就不该这么管我!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整天就只知道学习学习学习……他这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啊?谁不知道曲吉老师最喜欢的人是你。你来巴桑寺不就是为了学习的吗?你闹什么别扭啊……骂就骂了呗,以前被骂的还少啊,不就是不能出去玩了么?你看你今天和曲吉老师吵的,我都被你吓个半死……你胆子也太大了。”
你越想越不服气:“我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就要说到做到。我不觉得我哪里做错了,他凭什么事事都管着我?仁增旺姆跟我说,上次和我们一起玩的那些伙伴们都挺喜欢我讲的故事的,我不去了他们该有多难过。他说我玩物丧志,我哪里丧志了?我不是还在好好地学习吗?怎么就不可饶恕了……”
德吉说不过你,转移话题道:“哎呀,别说那么多了,你还是吃点东西吧。干吗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呢?”
“不吃不吃,气都气饱了。”你别扭地撅着嘴。
“我说,该气的人是我吧?”德吉委屈地说道,“一没下山玩,二没得罪谁,我可是什么也没占到就被软禁了呢。你至少还下去玩过了不是?再说了,你以为你不吃他就会让你下山?阿旺嘉措,别做梦了,你看看,敢随意到处乱跑的,寺里你可是第一人了。算了吧,你安分几天,指不定曲吉老师哪天消了气就放了咱们呢。”
可此时怒火中烧的你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告。你看了看德吉,总觉得心里憋着的这股子火气不发泄出来难受,于是拽住德吉,怒气冲冲地向他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与委屈。德吉拿你没办法,走也不是,又劝不动你,只得坐下来听你抱怨。
格鲁派以教规严格而著称,曲吉怎能容许即将成为宗教领袖的你年纪轻轻便沉溺于儿女情长中呢?
历代的转世灵童一般在很早的时候就会被迎回举行受戒坐床仪式,同时接受系统严格的教育。可你是一个特例,五世达赖圆寂的消息一日未公开,你的身份就一日不能公布出来。你何时被接回拉萨城,曲吉无从得知。他助你回家,那是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对于年幼的你来说,父母的鼓励和支持比一切都来得有用。他容忍你在后院玩,那是因为你在他的眼皮底下,他能随时知道你的动向……可是,你一旦离开巴桑寺,他无法得知你的近况,那对整个寺院来说都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你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第巴怪罪下来可怎么办?现在局势混乱,曲吉作为桑杰嘉措的心腹,他的言行举止又何尝不正被人监视着?
古语有云:牵一发而动全身。曲吉负责你的安全,他绝对不允许超出任何计划之外的事情发生。措那宗虽远离拉萨城,但并不代表这里就绝对的安全,你所认识的那些人难保不是别人派来的探子或者奸细……可这其中牵扯的一系列利害关系,你自然是不知晓的,曲吉也无法告诉你。
即便曲吉变相地软禁了你,你还是想到办法偷偷溜出去找仁增旺姆。不管怎么说,莫名其妙地玩失踪那都是不对的。曲吉从小就教育你,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不可半途而废。现在的你无法兑现“下山讲故事”的诺言,那么,你认为有必要给仁增旺姆一个交代。
你颇为低落地对仁增旺姆说:“对不起,仁增,恐怕以后我不能来找你玩了。”
听到你说“对不起”,仁增旺姆很诧异:“为什么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下山的事被老师知道了,他气我瞒着他私自跑下山,把我软禁了起来。”你无奈地说道。
“哦,是这样啊。”仁增旺姆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以后不能听你讲故事了,真可惜。我的伙伴们都很喜欢听你的故事呢。”
看着她失望的样子,你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明明答应过别人的事情,现在却失信于人。想了想,你突然灵光一现,接话道:“谁说不能的!我不能随便下山,你可以上来找我的嘛。我们约个地方,就在巴桑寺的后院,那里有树林挡着非常隐秘,就算有人来了,你也容易找到藏身的地方呀。”
“是呀!我真笨,怎么就没想到呢?”仁增旺姆说着脸上又重新挂起开心的笑容,“那以后我一有时间就来找你。”
你坚定地点点头,不忘重复道:“要记得来找我啊。”
到底是孩子心性,一旦有了新的主意,之前所有的不快都被你抛诸脑后。为了尽早让仁增旺姆与你在后院会合,你反倒学乖了,乖乖地找曲吉认了错。曲吉见你态度诚恳,便不再与你计较,撤了对你的软禁,允许修习结束后如常在后院玩耍。
后来,果真如你想的那样,曲吉对你放松了警惕。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你、德吉还有仁增旺姆三人在后院的树林里第一次碰头了。
仁增旺姆满头大汗地蹲在林子里,看到你们出现,急忙从怀里掏出两个烧熟的糌粑。糌粑上还留有仁增旺姆身体的热度,她略带紧张地环顾四周,催促道:“快吃吧,阿妈让我带来的,冷了就不好吃了。”
你接过糌粑狼吞虎咽地吃着,边吃边安慰仁增旺姆:“放心吧,这里没有人来,不会有喇嘛发现我们的。你有按照我给你说的那条路走吗?”
仁增旺姆把挡在额头前面的头发挽到耳后,说:“嗯,就是照你说的那条路走的。”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那条路平时根本没人走,所以我们在这里是不会有人知道的。”你乐呵呵地说。
德吉这时候插话了:“曲吉老师会不会发现我们?”
“这个时候他应该和经师们在研习佛法呢,没空答理我们。”你笃定地拍拍德吉的肩,“现在我们很自由。来吧来吧,我已经准备好新的故事了,我先开始讲了。剩下的部分,德吉你来补充啊……就从西藏的历史开始讲起吧……”
因为路线不熟悉的关系,仁增旺姆在来的路上耽误了些时间。所以第一次的碰头,你只讲了一个简单的故事就和仁增旺姆告别了。不过,自此以后,每到约定的日子你们都会躲在巴桑寺后院的小树林里,一起分享最近的喜悦,待到晚饭时间又各自挥手告别。
虽然现在的你不能参与到平常人家的生活里去,可只要一听到仁增旺姆说起那些关于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你就觉得很幸福很满足了。
这样,你至少不会觉得自己是被遗落的,与寻常的世间还算有着固定的联系。
措那宗的冬季快到了,后院的树林里落下满地的树叶,层层叠叠,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树林没有了繁密叶子的遮挡变得空旷而萧索,你和德吉悄悄地用落叶垒起了一个小树堆想要掩人耳目,殊不知这样的做法无疑是掩耳盗铃。秋风阵阵猛烈,将树堆吹得瞬间溃散,经幡在风里剧烈地翻飞,清冷的风拍打在人的身上,刺骨得冷。
大家都说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了些,然而这个季节你的生活被无数个故事和欢笑包容,反倒没有想象中的萧瑟与清冷。一有机会,你就整日整日地往外跑,不是跑到这个经师的房间里问这个,就是跑到曲吉的房间里问那个,小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别人不明白你这么拼命学习是为了什么……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
现在,在你的身体里有一颗炙热的火种正在生根发芽,你需要强大的知识力量助它成长。所以,你必须加倍努力学习,为它提供充足的食料。可是此时,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皑皑白雪淹没了他的热情,比之以往任何一个清冷的雪夜还要难耐。他,就是曲吉。
你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能瞒过所有人,却不知曲吉其实早在你们第一次碰头的时候就知道了你们孩子式的把戏。但是,他只是默默地站在暗处倾听你们谈笑。他非常清楚地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那一次你与他的争吵让他在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时更加谨慎了。现在的你需要正确的引导,他并不希望别人的出现打破你们之间一直维持的亲密关系。
他看得到你这段时间的努力,也深刻地明白这努力的影响者是谁。所以,仁增旺姆可以来找你,但是,她不能过于频繁地来找你。你现在正是接受新事物的最佳年龄,无论如何都不能受到任何外事的干扰。
他没有办法收住你的心,可是,他却有办法阻止别人搅乱你的平静。为了让你专心致志地完成学业,曲吉决定找仁增旺姆的家人,好好地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