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初年中国留美的学生等于是自成一个特殊的阶级。他们固然自以为是天之骄子,人们也视其为天之骄子。他们在上海出航以前,就有各界的欢送会。路过夏威夷的时候,有夏威夷中国学生联合会、基督教青年会、基督教女青年会的接待,抵达美国的旧金山或者西雅图,也一定会有更大规模的欢迎接待活动。这种欢迎的活动制度化以后,一般是两到三天。接待的单位也颇为庞大,其骨干除了最早就从事接待、而且最为热心的基督教青年会、基督教女青年会以外,当然包括了“全美中国学生联合会”(Chinese Students’ Alliance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以及“北美中国基督徒留学生协会”(the Chinese Students’ Christian Association of North America)。1911年的欢迎会,还包括了一项新鲜的活动,由旧金山的商人招待留学生坐汽车游览旧金山市区及金门大桥。1919年的汽车游览活动,气派更大,总共动用了五十部汽车。
胡适他们这一批留美生当然也不例外,沿途受到欢迎接待。“中国号”还没到夏威夷,邮轮上的庚款留美生就收到了夏威夷中国学生联合会的欢迎电报。“中国号”才一停泊在檀香山港,夏威夷中国学生联合会的代表就带着庚款生参观州长官邸、中国领事馆、博物馆、水族馆以及有名的卡外阿好修道院(Kawaiaha’o Seminary)。徐然与张履鳌在〈1910年庚款生〉赴美记里,描写他们是如何依依不舍地离开檀香山,以及他们抵达旧金山所得到的欢迎:
没心肝的“中国号”邮轮的笛声,把我们叫离了夏威夷的大都会。我们只好在我们飘摇着的海上堡垒里,和蓝天和大海又作伴了一个星期。唯一能够消解旅途的单调的,只有做梦、玩游戏、读点消遣的东西。一直要到九月十日抵达美丽的旧金山,我们的旅途方才告终。一下船,各界代表就给了我们一个盛大的欢迎会。他们为我们安排了一个非常丰富的节目。我们在旧金山的三天,就跟在故乡过年一样,令人难以忘怀。
由于每年夏天都有许多中国留学生抵达,从1909年开始,每年最大的一批就是庚款生,后来就是清华留美生。这些欢迎团体跟美国政府,以及轮船、铁路运输公司就商量好了办法,在火车上安排了专门车厢,来运送那些须要继续往东,到其它西部各州、中西部、甚至东部入学的中国留美生。胡适他们这一行必须继续往东前进的学生,有余日章作陪伴。余日章当时是“北美中国基督徒留学生协会”的副总干事,特别从美国东岸来到旧金山,陪伴这些学生东行。欢迎接待新生的活动,并不止于美国的西岸。芝加哥是一个大站,也是中西部“全美中国学生联合会”欢迎新生的一个重镇。比如说,1911年9月,中国留学生专车抵达芝加哥的时候,在火车站欢迎他们的有五十人之多。迎新的节目,除了例行的欢迎演说、午餐以及简短的余兴节目外,还包括游览芝加哥市区、参观芝加哥大学。我们从下述胡适给他在中国的四个朋友的信里,可以知道他1910年抵芝加哥的时候,应该也受到了同样热烈的招待。
根据中国驻美大使馆秘书兼庚款生监督容揆的报告,第一与第二批庚款生共116名:第一批47名;第二批69名。第二批原来是70名,显然少了一个。其中,19名就读纽约州的康乃尔大学,人数最多。密西根大学次之,有16名;伊里诺大学第三,有14名;维斯康辛州第四,有13名。这是中国留学生涌入美国中西部的全盛期的开始。根据康乃尔大学中国同学会1910年秋天的一份报告,也就是胡适入学以后,康乃尔大学的中国学生人数居全美之冠,共有49名;纽约州的哥伦比亚大学居次,有39名;伊里诺大学与维斯康辛大学再次,各有30名。除了哥伦比亚大学以外,其它三个大学,都以农科学生居多。哥伦比亚大学则几乎有一半的中国学生是念政治和矿科。
徐然与张履鳌说,1910年的第二批庚款生在旧金山停留了三天。胡适在给中国四个朋友的信上则说是两天。他说,他们继续东行的学生,在火车上过了四天才到芝加哥。再过一天,也就是9月18日,当天是中秋节,才到康乃尔大学所在的旖色佳。“途中极蒙学界欢迎,每至一城,可不费一钱而得周游全市。”他在给他的叔叔胡近仁的信,除了报平安以外,也透露了他得偿留美之夙愿的踌躇满志之情:
七月十二日(8月16日)去国,八月七日(9月10日)抵美国境,中秋日抵旖色佳城。计日三十三昼夜,计程三万余里,适当地球之半。此间晨兴之时,正吾祖国人士酣眠之候;此间之夜,祖国方日出耳。乘风之志于今始遂,但不识神山采药效果如何,又不知丁令归来,能不兴城郭人民之叹否?
1910年秋初抵美国所摄。前排:右二是胡明复、右三是胡适、左三是周仁;后排:左一是陈茂康、左三是赵元任(胡适纪念馆授权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