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步错步步错(6)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就想听你说一句话: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吗?真的非要甩了我吗?

这不是甩不甩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没法子的事情。或者说,爱莫能助……

好的好的!总算又听到你说到了“爱”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好,我再问你一句,从头到现在,你心里对我有过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爱吗?

……怎么说呢,一切都那么短暂。而且,如果没有喻佳的存在,如果我们有可能友好相处或有更多时间……至于现在……我想应该是有过的。但是,这和我跟喻佳的感情是不同的,毕竟我们谈了五年了,双方家里也早就认定了。如果不是我借调来藩城,我们可能都结婚了。站在我的立场上,你试着想想,我怎么可能抛弃她而……

又来这一套了。难道爱情也有先后的区别吗?难道爱了五年和爱了五天也有什么不同吗?一个人要是真有爱心,有什么不可能的?下个狠心不就行了?

听到许小彗的歪论,景予飞心里陡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反感,差一点就想说:你这种话未免也太偏私了,如果我能对喻佳下个狠心,为什么就不能对你下个狠心?但是他清楚这话是说不得的,尤其是对许小彗这种性格的人来说,除了引发更大纠葛,使事情更复杂化,更难了断,什么作用也不会有。但究竟该怎么说才好,怎么才能真正说服她,心里乱哄哄的他,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话来。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没想到,许小彗竟像是得到了某种允诺一样,突然扑上来,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腰,而且搂得是那么紧,浑身明显地颤抖不已。答应我,答应我好吧?她不停地央求着。

景予飞想挣开她,但还是忍住了,话音却明显焦躁起来:答应你什么?我能答应你什么嘛!

从头开始,一切都从头开始。就当我们俩没有过任何关系,你和她也没有过任何关系,我们三个人都从头开始,这总可以了吧?哪怕你试着再爱我一回也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你的意思是……什么从头开始?事情都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了,怎么可能从头开始?真当有谁可以把梦境变成现实吗?

我不管!你也别给我装傻!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让你装傻的!

不是我在装傻,而是你真的太傻了。明明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事情,我不过是一个再平庸不过的男人,何苦还非要吊住这棵歪脖子树不放呢?

没错没错。天下大树好树英雄树多得是,可我就是只看上你这棵歪脖子树了——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什么啦?

景予飞当然明白许小彗的意思。若要反驳,他有无数词藻来反驳;若要否定,他有无数雄辩的理由。可是,他还是无奈地又堕入了自己性格的某种泥淖,仍然采取了自以为和缓或委婉的言词。没想到许小彗不容他多说什么,烦躁地捂住耳朵,大喊一声:我不听!我什么也不想听了。紧接着,竟然一个转身,就此走了!

景予飞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忙去追她。却见许小彗已小跑起来,很快就隐入了护城河边的树丛中不见了。

这下,景予飞真的有点傻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就这么说定了,我和她说定什么了?简直就莫名其妙嘛!

6

真正莫名其妙、一头雾水而摸不着头脑的是喻佳。

从早晨起床开始,她就感到一种难言的压抑感。心里沉甸甸的,似乎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梗在里面,细想却想不起最近有什么值得自己不安的事情。但就是提不起精神来,喉咙里也总好像粘着片菜叶子,咳不出又咽不下,以至呼吸也明显不畅,时不时地便要深深地吸一口长气,这才稍稍松快一些。骑车上班的路上,她感到自己找到答案了。今天的天气也太阴沉了,气压显然极低,欲雪非雪的,暗无天日。湿滞的雾气裹挟着尘埃般弥散不开的浊气,把灰蒙蒙蠕动着的行人和没精打采的行道树都埋没成一团。天空就像一口黑沉沉的大锅倒扣在城市头上,半空里还飘浮着零零星星的细碎雪花。不是吗?这种似雪非雪的天气,鬼才振奋得起来呢。

可是很快她就明白真正的压抑来自哪里了。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那个女孩在喻佳的办公室外露了一下脸,喻佳看了她一眼,不认识,见她没进来的意思,就埋头忙自己的事了。可是没多会儿,她又出现了,这次是侧着身子站在门外,歪过头来专注地向里探视。喻佳的视线投向她,她就把视线挪开,却仍然不开口,也没有进来的意思。

喻佳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同事,今天出去办事了,喻佳以为是找他的,也就没搭理她。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她再次抬起头来,发现那女孩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忍不住就迎向门口,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女孩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说的竟是:找你。而且,目光更加专注地上上下下审视着喻佳。

喻佳奇怪了:我不认识你呀?

女孩平静地说:你就是喻佳吧?我一看就知道是你。我刚从藩城来。景予飞告诉过我你的情况。

喻佳“哦”了一声,再一次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努力抑制着突然怦怦加速的心跳,也认真地打量了这个女孩一番,试探道:是他让你来的吗?还是……他没事吧?或者,你们是同事?他让你带什么东西来?

不是,都不是。他现在很好,你尽管放心。但是他不知道我要来。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你这里可能不太方便吧?找个地方我请你喝茶吧。

喻佳觉得两条腿有些发飘,恍若坐在一条动荡的船上。但她仍然努力保持着镇定,用力点了点头,甚至,还显得相当友好地笑了一笑。许小彗立刻转过身去,脚步嚓嚓响着,一溜烟地下了楼。喻佳踌躇片刻,到隔壁跟同事打了个招呼,关上门跟了出去。

街上亮了一些,但感觉比先前冷了许多。风也明显大起来,一阵一阵地把枝头残存的枯叶扫下来,在地上无奈地打着旋儿,与纸屑和废旧塑料袋等乱七八糟的垃圾一起肆意飘零。风里还夹杂着一些不知是沙粒还是雪粒的细小颗粒,擦得腮帮子辣丝丝地生疼。喻佳暗暗叫苦:这人哪,一年到头怎么就没几天舒畅如意的日子?活脱脱就是自然天象的翻版,个人的意愿或者努力,根本左右不了它的变化。不是暑就是寒,不是风吹就是雨打,再不就是——看好了,保不准立马就又要来一场冰天雪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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