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各打各的算盘(1)

一、“布衣将军”

——“战犯录”之一

在设在北平西郊公主坟附近的华北“剿总”总部,傅作义双手插在背后的棉裤腰里,两只穿着黑布鞋的脚,在漆成棕红色的地板上来回踱步。

如果是影视,我们将会越来越多地看到,这个已经“王”不起来的“华北王”的这个别具一格的习惯动作,不知道始于何时。我们知道的是抗战名将傅作义,抗战时期每逢思考问题时,就会习惯地将双手插在背后的裤腰里。

请看1933年长城抗战中,日本随军记者是如何评述傅作义第一次率军抗战的:

人所共知的傅作义军……竟藐视日本军之威力,自到怀柔后,对我两羲一部,即取抗战行动,我军对此执拗冥顽之中国军,实不得不予以严重打击……敌在高地筑有中国式的坚固阵地,该阵地两侧伸出,一对由密云前来之我军,一对由蓟县前来之我军,侧背之早川联队,突受敌千余人之进攻,结果伤亡约三百余人。

接下来就是1936年的绥远抗战,其中百灵庙大捷驰名中外。全面抗战后,1939年初,傅作义率部移驻绥西河套地区,包头战役、绥西战役、五原战役连战连捷。1940年的五原大捷,使日军长期不敢西犯。

再看1947年4月14日,中国共产党人的一封电报,又是如何评述东北野战军进关后的这个对手的。

傅作义部队之干部带兵方法系采用冯玉祥之养兵政策,所赋予之任务毫无犹豫不决,毅然执行,其牺牲之精神特强,傅对战时之兵力运用颇冒险性,尤于重点方面之攻击,每不顾前后左右之部署如何兵力如何而对重点必集中全力攻击之,如此次集宁张家口之役,均集中其全力以赴其新攻击之目标,而其后方之基地则仅留残余老弱之少数部队以守之,其部署谓如当时共军若以小部袭其后亦决无今日之傅作义,以其屡次冒险,故获成功,部属对之极表钦佩,而傅也颇以为得。

无论隆冬,还是盛夏,也无论是在威严、肃穆的“剿总”办公室,还是置身硝烟弥漫、弹雨纵横的战地,傅作义的这个别有看相的习惯动作,都显得不伦不类。不是双手左右叉在腰间,而是插进背后裤腰里,即便一身笔挺的将军呢,也会支翘八杈得成了什么模样?更不用说一口山西话的三星上将,总爱穿套像他的察绥军一样臃肿的棉衣了。“大将军八面威风”是难得想见的,易使人产生联想的倒是春日暖融融的阳光里,坐在窗前、倚着墙根的老农,双手伸进裤腰里摸出个虱子,送进嘴里咯嘣咬出个响。

可就是那些总是居高临下地睨视惯了杂牌军的蒋系将领,也不能不对这位“剿总”总司令深怀敬畏之情。

将军的威风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

只是眼下这仗可怎么打?

内战伊始,傅作义出手不凡。

先是声东击西,解了包头和归绥之围,接着又从背后偷袭了张家口,打通了平绥路,并以虚张声势战法派兵支援东北。1947年11月,蒋介石撤销了孙连仲的保定绥署,成立华北“剿总”,将华北五省(河北、山西、热河、察哈尔①、绥远②)两市(北平、天津)的军政大权交给傅作义。华北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都把希望寄托在傅作义身上,一些御用文人则将其吹捧为“中兴清室”的曾国藩。

红极一时的傅作义,却如鲠在喉。

表面上,蒋介石将华北的中央军李文、石觉、侯镜如等兵团及青年军、交警总队,都归到了傅作义麾下,背地里却又交代这些人:“军令听傅的,政治听陈(继承)老师的。”

对于蒋介石的这套把戏,傅作义早已习惯了。他知道,在战场上,他可以打成抗战名将,打成内战名将,打成“罪大恶极,国人皆曰可杀者”的第31号战犯,但他永远也不可能把自己打成蒋介石的嫡系。

无论在何种场合,傅作义从不讲上司的不是,对蒋介石更是表示恭顺。有时蒋介石征求他的意见,他总是尽力揣摩蒋的意图,审慎作答。对蒋系将领也很客气,苦差事大都交给自己的嫡系去干,尽量笼络他们。但他若是逆来顺受、任人欺凌之人,还能混到今天吗?

军统特务头子、“剿总”副总司令兼北平警备司令陈继承,自恃根子硬,指示中央军各部,凡是人事调动、兵员补充、后勤补给等,皆须先经过他,由他承转。傅作义在不动声色中,与之周旋,抓紧实权。经常不经过兵团和军,直接指挥蒋系师、团长,将一个军调往几处。侯镜如是津塘防守司令(驻塘沽),傅作义把老部下、第八个补给区司令陈长捷从兰州调来,任津塘防守副司令兼天津防守司令,实际上架空了侯镜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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