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骨灰(2)

但于薇并没有打算就此收线,她问道:“找广告部干什么?”

“登寻人启事。”我说。

“登寻人启事要花钱吗?”

“当然。”

于薇沉默了一会儿。

我说:“我是2号接线员,谢谢你打来……”

我的告别语还没有说完,于薇又开始提问了:“要花多少钱?”

我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解释:“根据篇幅大小而定,有可能几百元,也可能上千元。如果你想让更多人注意到你的寻人启事,最好多花一点钱。”

于薇似乎有些为难,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道:“报社的记者不能帮忙报道这件事吗?”

“一般情况下,记者不会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

“为什么?”

“记者们的任务是报道新闻事件,像这样寻人的事情,他们一般都不会感兴趣,所以你最好还是去找广告部。”

于薇的声音里开始有了哭腔:“但是我没有那么多钱,怎么办?”

我想了想,但我也没能想出别的办法来,于是我对她说:“如果你真的想找到你的父亲,先去想办法借些钱吧。”

电话那一端的于薇再次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电话挂断了。

我回到了棋盘旁,我想不起被张萌挪开的那匹马原来在什么地方了,但我已经无心继续。于薇略带哭腔的声音开始在我耳边萦绕,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泪眼朦胧的女孩。我有了一种奇怪的担心,却说不清担心的是什么。

这个城市里经常会有人走失,有时候是老人,有时候是小孩。每一个人口失踪事件的背后都会有一群焦急的亲属。当他们四处寻找而无果的时候,就会想到报社。不过,如果他们寄希望于记者帮助他们找回自己的亲人,他们收获的只会是失望。

我记得,崔哲上任之后曾经在社会新闻部里明确规定,对于这种求助电话的态度是:一律不予报道。他还解释说,这样的故事往往并没有多少新闻价值,所以,如果接线员接到了这样的求助电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去广告部花钱刊登一条寻人启事。

一年多以来,每当有人在电话里向我讲述亲人失踪后的急切心情时,我都会像一台机器一样告诉他们“联系广告部”。尽管于薇讲的故事曾经打动过我,我仍然没有做出反常的表现。

但是,萧原又一次做出了一个反常的选择——他在这条电话记录后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解释说,之所以选择这条线索,是因为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也许……”萧原低声说,“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她的父亲就是死在河岸边的那个流浪汉。”

我相信当时我的嘴一定张得很大,因为萧原立即告诉我不必如此惊讶。

“我也不希望这么巧。”萧原说,“但是,在这两件事情里还是有一点联系:于薇的父亲是在两个月前失踪的,她怀疑他的父亲当时已经来到了本市,而两个月前正好是那个流浪汉在火车站边被人抢劫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说,于薇的父亲来到本市,刚下火车就遇到了‘剁手党’?”

“我不希望是这样。但是,只要存在这样的可能性,我就想去问个究竟。”

“可是,那件事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我仍然不相信这样的巧合,“也许警察早已经找到了那个流浪汉的家属。”

“不可能。”萧原断然否定了我的猜测,“前几天,我还打电话问起过那件事。警察说,因为一直没能找到家属,而医院的存尸费是一天100元,经领导同意,他们已经把尸体火化了,骨灰就存在殡仪馆里。”

“如果那个流浪汉就是于薇的父亲,她能见到的只是一捧骨灰?”我突然又一次为那个女孩感到担心了。

“当然,”萧原说,“我希望事情并不是这样。”

希望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我想,事实就是事实,它根本不必在乎你的希望是什么。当天晚上,萧原告诉我,他在医学院里找到了于薇。当于薇向他出示自己父亲的照片时,尽管他早有准备,却仍然感到震惊——那是他非常熟悉的一张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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