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发现,我长了一颗不安分的心,生就一副争强好胜、竞争欲极强的个性,而这种个性就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
十岁那年,我哭着喊着要上学使我获得了人生的第一次胜利,无形中给了我鼓励,也无形中助长了我自作主张的个性。现在,任何人都阻挡不住一个十五岁少年的狂热了。
于是,我像所有不听话、被酷爱冲昏了头脑的叛逆少年一样,毅然决然地走进了自己画的圈——这是我自己画的,而不是狐仙画的。
1959年3月10日,一个决定我命运的早春。
清晨,父亲带着玉米面窝头和两块咸菜,早早地出去干活了。临出门,他回头悻悻地瞅我一眼……
母亲又在屋里屋外地忙活着。而我则手拄下巴坐在炕沿上,呆呆地望着北窗外巴掌大的天,心里盘算着如何逃出家门,因为今天是去体工队报到的日子……
九点多钟,母亲要出去买菜,临出门,又叮嘱我一句:“雅文,你应该明白,父母都是为了你好……”
是的,我知道是为我好,可我却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了。
我看着母亲的身影一出大门,就急忙找来一根绳子胡乱捆上我的被褥,又到母亲装钱的小木盒里翻出户口本,背起行李迅速逃出了家
门……
半年后,我从体工队第一次回到家里,下工回来的父亲狠狠地瞪我一眼,头朝下往炕上一躺,闭上眼睛,再也不理我了。
就这样,十五岁的我,连小学都没毕业,平生当了唯一一次小偷,偷走的不仅是户口和行李,还有我少年时代的大好时光……
四十三
1959年夏天,无疑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回想起那段生活,仍然历历在目……
当时,全国开始提倡“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准备迎接第一届全运会,所以佳木斯市体委从全市选来一批篮球、冰球、滑冰、滑雪的运动员。如果不是这种体育形势,我这个又瘦又小的小干巴孩儿不可能被选进体工队。
我们住的体育馆是由原来的佳明舞台改造的,球场周围有一圈看台,看台上面有一层胶合板间隔出来的小房间,就是我们的宿舍。冬天很冷,保温不好,早晨醒来被子常常被冻在胶合板上。我们女篮住在东北角的四、五号房间。教练姓门,大家都叫他门指导。
被选进体工队,我们几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个个青春激荡,热血沸腾,觉得自己就像电影《女篮5号》一样,终于实现了梦寐以求的理想,每天除了训练,就是没完没了地笑啊、疯啊、唱啊,整天唱着《运动员之歌》:“像那海燕穿过云层,像那雄狮冲下山冈,我们光荣的中国运动员,在向世界纪录进军……”唱着《女篮5号》电影插曲:“绿色的田野,金色的河流,到处都飞扬着欢乐的歌声……”
但就在这年秋天,却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天晚上八点多钟,速滑队一名男教练把我叫出去找我谈话。我很奇怪,他是速滑队教练,跟我们篮球队没有关系,他找我谈什么话?再说他长了一副鹰钩鼻子,全市中小学开运动会他是发令员,我们这些小运动员都怕他。我跟他唯一一次接触,就是他给我们这些女孩子剪“5号头”,他把我耳朵剪出血了,我没敢吱声。
谈话是在体工队餐厅进行的。
屋里亮着灯,灯绳就在我头上垂着。他和我隔着一只餐桌面对面地坐着。他开口就问我:“雅文,你愿意跟我在一起生活吗?”
我傻乎乎的,以为他让我去速滑队跟他训练呢。因我得过小学滑冰比赛五百米冠军,体委领导几次让我去速滑队,我不愿意去,觉得速滑运动员的体型太难看,一个个都是大屁股。可我不好当面反驳教练,只好违心地说:“愿意……”
他又说:“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我还是不明白,以为他让我滑一辈子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