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晃动的黑白胶片(1)

文/童瑜

来源:中国图书商报

当年,一位著名女作家始终有一个意象触动心怀,历时近10年方构思成熟,她的名字是冰心。现今,由江苏文艺出版社推出的小说《致一九七五》,据后记来看,创作时间的跨度也长达10年,这位女作家名为林白。那些记忆里不经意就溜出来晃动的黑白胶片,如果再不晾晒也许就陆续蒸发消尽。所以,这部小说并未特意地为转型而改弦易张,我们看到的仍然是那个非常自我的林白。

整部小说呈现出舒缓悠远的叙事风格,回忆如同浅浅的溪流在缓缓地流动,细腻、散漫,仿佛记忆的碎片在安谧地飘飞,以空中的曲线舞蹈连接着过往的点滴。

小说分为上下两部分,初阅令人讶然,仿佛大脑在两个不同的境域里游离,似若相互关联,却又难以找到密合的衔接点。直至后记方才拨开迷雾,原来上部《时光》本为前言,后兴之所起延亘至17万字就自成一部了。

小说的上部展现了“我”的同班同学的人生,仿佛在打开一本布满青春定格瞬间的画册,尤为特别的是在你翻看时,耳边还有一个声音为你讲述他们今后人生旅途的变异、中年时代变化的模样。在一段段看似质朴的文字里,眼前晃动的是“那些花儿”的盛开与枯败,走过少年,穿过青年,来到中年。黑白是永不褪色的岁月积淀,灵动的彩色蕴藏于期间。这里,既有时代的烙印,更多的是少年时代的人都会做的梦。

小说的下部才是原本真正的《致一九七五》。没有预期的强烈性政治特征,甚至缺失特殊的年份烙印,更多的是每个时代的童年的共有经历。由细碎画面组成的1975年,宁静的乡村生活,不乏趣味儿。那年是“我”下乡知青生活的开始,也是“我”真正成长的开始。舒缓润心的笔墨是生活的原生态,灵动奔放的笔触是灵魂的狂想曲,相互的交织穿插连艰苦的生活也显得情趣盎然。

小说走的是写实主义路线,因为潜意识里对于记忆的忠实,所以叙述起来就偏于琐碎。这也许是一些评论员攻击林白不会写小说的证据之一。然而,林白骨子里的倔强会让她即使懂得改变也不愿放弃对自我的忠实、对记忆的忠实,长达十年的心心挂念不会轻易为人言所更改。

自1990年代登上文坛后,林白也颇受那个时代同批写作群体的影响,小说里杂糅着超现实主义手法。故事与人物植根于现实,却又超越现实反映本质,这使她的小说的叙述语言极富弹性,以奔放跳跃的姿态,引导读者冲破时空的禁锢,奔向自由的逍遥。

记忆中最深刻的是那头老是跳栏、关不住、热爱自由的猪,这头名为“刁德一”的又黑又瘦的小猪仿若全身的细胞都充满了灵性与反抗性。很少有人能设想把猪当作宠物,或者说贴身保镖更准确,尤其是伴随着“我”天天走过夜路的场景的绝妙狂想令人叹为观止。这不仅仅是一只外形特立独行的猪,更是表面规矩老实的“我”不羁灵魂的投射。

安凤美是林白着力刻画的一个形象,在那个保守的年代,在那个黑白色为主打的年代,她披上五彩的外衣如鲜花般摇曳多姿,即使换至现今,她仍然会被视为不听话的孩子,然而,“多年后我意识到,安凤美没有被毁掉,她的青春年华是开出花的,她既懒散,又英勇,她的花开在路上”。曾经白衣飘飘的年代,过于单纯质朴也许真连回忆也找不到色彩,过于轰轰烈烈也许就会以生命后半程的崎岖为代价,两者之间的平衡点实在难以确认。外表听话与保守的“我”其实内心并不安宁,“事实上,在成为一名先进知青和成为安凤美之间我总是摇摆不定。我既想当先进知青,却又暗暗希望自己成为安凤美。潜意识里我更愿意成安凤美”。

在小说里轮番登台的人物众多且错综关联,以至于林白不得不在书后附一张“总人物表”以梳理人物之间的关系,这既是代表身份与关系的号码牌,也是人生遭遇的浓缩式定评。记忆里那些难以磨灭的黑白胶片,终于连缀成一部不断晃动的电影,片名即是印着林白图标的《致一九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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