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东:接近一种本质(3)

我开始感到惭愧。一个不能理解这种强悍生命力的人会深深陷入这种乏味中不能自拔。通常,这是人的悲哀,他的脾胃、心脏、血压无法抑制这种大自然的宠儿略略带有破坏性的冲击。脆弱的身体经不起这种自然的力量的强烈颠簸,我终于发觉了悲哀,站定了脚,站在我劳动与游戏的土地上 我不会再离开。

阳光重又光临大地,河带飘摇,野花又恢复了兴奋。体香越过发亮的深秋的河水飘向村庄、牲畜和远方。也许这就是真正的野花的性情、性格。我琢磨着、思考着,让自己漫游在它们中间。是转折点,是死亡、衰老、代谢,也是新生。这是我们农耕文化人唯一的信念。出于这种信念,我决定留守我理想栖息的土地。

这是毫无隐私、阴暗、毫不媚俗的野花。野花欲望如焚,像百兽之王的狮子。这是永不熄灭的野花、赤红的火把 通体没有一丝阴暗,筋络与大地的骨血相连;有柠檬色、橘黄色、绯红色、赭石色,还有绛紫色。这些花不能在城市狭窄的充满自以为是的角落生长,淘米水和闲言碎语会玷污这大自然的精灵。我佩服这种理想的颜色,这种不可干涉的野性,至少人、羊群、暴雨无法干涉它们的自由。它们永远是热烈的生命舞蹈中的陶醉似幸福生命的思考,有时人会忌妒野花的这种存在或生命方式。它生长在我们的村庄,使我们骄傲。

野花纷飞。野花健康。我已经走不出这炽热撩人的花野。

我觉得失去了跳跃能力、伸展技能的人是悲哀的。人不能以野性为核心,但人不能缺少它。这是拒绝冷漠、死亡和服从的生命。这是才能的体现、智慧的姿态。

这是亲密的野花,这是素面朝天的野花;这是自私的人所无法企及的健康。

我想不起这些神秘的物种的起源,它深深影响着我的神经脉络,影响着我的性格、理想。

我想拥抱这些热烈的生命,连同村庄、山冈。我独偏心这种幸福。如果丧失了生命内在动态的美,思想就会随时搁浅、触礁。当初的诺亚方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消失在都市人的视野和理想中。

站在民间村塬的高地,我面朝荒山的花野,生生不息的理想潮水般涌来。野花起舞于人间精神枯萎的龟裂旱地,展示着生命不灭的浩然与天性。我知道这是不可预约的野花,不可以亵渎。尊重这种健康和美也是自我的反省和对健康的理智认识。它怒放于生命的暗角,车马的前方,黑暗的罅隙,民间、道德的前沿 始终如一 那就是相信青春或一种本质。

偶尔我见过那些灿烂的疯狂的倔犟的野花,躺在阳光下的岩石上,肉体糜烂;随光线一点点枯去,惊心动魄地演绎着生命的高贵、不屈与壮烈,野性十足地死去,像古代战死于沙场、兵不血刃的英雄。这是对我们脆弱生命的嘲笑吗我们没有重视过,这是我们村庄文明的一种符号;我宁愿相信是我的另一种坚定的理想。

我由衷地赞叹那些岁月风霜中的野花,顽强、具有饱满意志的不屈生命。在如此坚韧的生命面前,有一种宝贵的信仰和通向理想前沿的心声,有一种我们坚守的青春立场!

青春的觉醒在于理想旗帜的飘扬;青春的本质就是坚韧,就是开始接近一种思考的姿态。

而青春的道路只有一种,接近青春的本质也永远只有一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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