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姬 四(6)

那女人已仆倒在地,哀哀恸哭。那条狗冲着男孩消失的方向呔呔几声,绕着女人兜起圈。围上来的人在女人身边围起一个更大的圈。

他后脑勺像挨了一棍,摸摸头,想起那个枣核脑袋的女孩,喃喃说道,不一定是这两个男孩吧?可能女人认错人。或许她凶恶的表情吓坏了他们。

秦燕手指骨节已发了白。

我去看看。他说。

看一个受辱的女人的脸容,是不是很有快感?

我没这个意思。

怎么不想去把那两个跑掉的男孩逮住呢?你们男人都该死。秦燕嘴里冒出阴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一股寒意扼住他的四肢。他往倪峰住的那幢楼房望去。楼房在巨大的云层下像要坍塌。乌黑的云在天上已堆积出愤怒的石头。一块块裹在风里的石头从天而降。秦燕的眼角已潮湿。

你想去救倪峰吗?晚了。

他心脏缩紧,如同被雷电击中的麻雀。眼前景物疑真似幻。他有点透不过气,愣愣地听着被风扯成烂絮一样的女人的哭声。

她是我表妹。你见过她的相片,不过,她那时还是丑小鸭。你说她一辈子也是一只丑小鸭,为此,我还与你生过气。秦燕目光迷离,那时,我们多开心呀。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吧。

他没吭声。脑袋里一片空白。

秦燕继续说道,她今年才十八岁。她是好女孩。在广东做文员,很求上进。她被强奸了。不知道是谁。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用棍子打晕了。她本来想忍受这份屈辱,把它咽入肚子,像小说里的那样。可男人把艾滋病传染了她。她想死。她想看一眼我这个对她还算不错的姐姐后再去死。她救了我。你看,我割得可深呐。秦燕缓缓撸起衣袖,手腕上有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其实我要谢谢你。是你把倪峰推向死亡。我都下不了决心。虽然是他让我下了地狱。倪峰更要感谢你。从今天开始,他每时每刻都会与你做伴,爬在你肩头。哪怕你与吴姬做爱,他也会站在一边欣赏。秦燕哈哈大笑,疯狂地笑,蜷缩的身体一下子张开,向后反弓。脸色青里透白,眼已血红,已不是人,已是兽。

他挥起巴掌。秦燕仰起脸,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他手上没了力气。他往倪峰的住所跑。

门被擂开。倪峰从铁门里探出半个脑袋,惊怒,操!你回来干啥子?

他用力搡开他。女孩不在沙发上。茶几上有两罐开了盖的可乐。他奔向卧室。被褥零乱。那女孩已宛若熟睡,似从一整块白色大理石上凿下来的雕像,被男人剥去遮掩的肌肤比雪还白,腹处有着几块刺疼眼球的青淤。

他涩声说道,你上了?

倪峰满头雾水,一巴掌拍在门上,你发羊痫疯?

我问你,有没有上?他的嘴唇发了青。心脏越跳越急,心脏成了鼓槌,那裹在骨头上的皮肤已经受不了鼓槌的猛击。

我不上,还留给你吗?操,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也只配喝我的洗脚水。滚!马上滚出去!倪峰戟指指向他的眉心。

他咬住唇,怔怔地看着倪峰,扯起被子,盖在女孩身上,走到门口,回头,望着怒冲冲的倪峰,说,她有艾滋!你赶紧清洗,还来得及。不一定会被传染。另外,别怨她,这是你自找的。

文化广场的中心有一尊抽象的女体雕塑,不锈钢材质。水珠在大理石基座下翻涌,捕捉着一闪即逝的光影。水坛里浮着一只死去的花鲢鱼,巴掌大,头尾覆盖泥沙与草,肚腹处一点惨白。水坛四周宽大的可供人坐下休憩的环形木椅上有许多歪歪扭扭的字迹,多半是甜美的爱情誓言与某某某到此一游,还有不少内容下流的句子与图案。广场的面积并不大,抽根烟便能踱上一个来回。周边高矮不一的房子都有威严的脸。梧桐叶茶厅在北边那排房子里。房子与房子中间是小巷。半个钟头前,几个穿制服的人在巷子口,用大铁锤砸卖烤白薯老头用汽油桶改造的炉子。现在,老头还坐在地上哭。他的三轮车翻倒在地上。几分钟前,吴姬从一辆的士下来,看了老头几秒钟,就进了茶厅。茶厅有宽大的咖啡色的落地玻璃,水珠沿着玻璃一层层往下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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