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谢道蕴:天上飞鸟的痕迹(7)

我不想给这段话再涂抹上任何政治色彩,汶川地震,埋在下面的都是一群普通人,甚至,还是些孩子,却经历了生命的挣扎,我不知道,当他们在黑暗中等待救援的那个时刻,他们会想什么?当他们经过了一番痛苦的轮回终于被救助出来的时候,他们会想什么?;当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瞬息之间消失的时候,他们在想什么?——。

我想象他们的那时那刻——前一秒还一切如初,后一秒死神便突然降临,熟悉的那些人瞬息躺在了那里,你知道,你永远失去了他们——造物主在用死亡告诫着你,生命是那样脆弱,随时,会戛然而止。

笔者有一个朋友,在春风得意日进斗金做外企经理的时候,突然辞职,毅然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成为一名著名的作家。暴死的姐姐突然让她沉淀于生命之下——“人生是一张不能重来的草图“,她如是说。

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那样活着,因为每一天,我们都离坟墓更近。

谢道蕴亦然。

如果说巨变之前,她还是轻逸的超脱,精神上的逃避,孙恩之后,她突然沉寂于生命之下,亲人的死亡、家族的衰败她真实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渺茫,那种灵性的清醒不再是学术和领悟,而嵌入了亲身经历——当火把烁烁照耀下,她直视着那个传说中魔王的时候,她跟死亡其实只距“”公分——

奇迹出现,乱世的清醒让彼此那份奇异的相知邂逅,孙恩心里那残存的理性让他放过了这位同路,她努力相信并寄托了一辈子的轻逸,终于在经受住了生死的考验,那年,她53岁(《谢道蕴生卒年考》)。

我想事后她一定松了一口气,因为人毕竟是人,但是,大灾之后,她沉了下去,生活的浮躁与外在的虚名终于彻底化为乌有,剩下的,是对死亡的刻骨铭心与对生命的真正顿悟——每一天离死亡更近而已,也就因此才明白什么最重要——

她继续住在会稽,太守刘柳倾慕她的名声,想跟她清谈,她接受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是知道的,可是那又算得了什么?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外在的虚名与世人的冷眼只不过是伤害自我生命的帮凶,从此以后,我们以后所作的一切的标杆是离开世界的那一刻不后悔——。

于是“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柳束脩整带造于别榻”,隔着幔帐,两个相似的灵魂娓娓而谈,人生、兵乱、安危、玄学,她“慷慨流涟”“词理无滞”——她看破了,也看透了,刘生大为折服“实顷所未见,瞻察言气,使人心形俱服”,而她,在失去了绝大部分亲人之后,也得到一丝安慰——她对人说:“亲从凋亡,始遇此士,听其所问,殊开人胸府。”

(自尔嫠居会稽,家中莫不严肃。太守刘柳闻其名,请与谈议。道韫素知柳名,亦不自阻,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柳束脩整带造于别榻。道韫风韵高迈,叙致清雅,先及家事,慷慨流涟,徐酬问旨,词理无滞。柳退而叹曰:“实顷所未见,瞻察言气,使人心形俱服。“道韫亦云:“亲从凋亡,始遇此士,听其所问,殊开人胸府。” 《晋书 · 九十六卷》)

她不再痛苦了,甚至,乱世里那份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清醒也消亡无踪,她自如愉悦地生存在这个星球上,直到公元415年前后,坦然跟它告别——我来过,我爱过,我痛过,我走过,如过客,挥挥手,不带一点云彩”。

活着,其实是一种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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