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叔闷闷不乐地坐在羽婷家里,都沉着脸。羽婷看到爹眼睛红肿,一言不发。娘却不在家,羽婷抓住爹粗糙的大手,哭着问:"爹,我娘呢?"
爹伤感地说:"你娘上很远的地方看病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羽婷想娘想得厉害,撇着嘴就哭。几个叔见状,就抢着抱羽婷,你抱一会儿他抱一会儿。
羽婷在四婶家里住了许多天,几乎天天都要问:"四婶,我娘快回来了吗?"
四婶每回都说:"快了,快了。"也就是那些天,羽婷突然感觉到大人们都出奇地对她好,可是她怎么也快活不起来,一想到娘她心里就憋得慌,就坐在四婶家门口的石阶上不眨眼地看着村南桥头。过了桥就是通往乡里的公路,她确信有一天娘会突然在桥头出现。
……
那种刻骨的孤独和思念在羽婷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深深植入她的心底。
有一天,三婶儿家的小弟和她闹翻了,小弟虎着脸说:"你娘早死了,你娘早埋到地里了。"小弟立即遭到了大人的呵斥,骂他是胡说。但羽婷隐隐地感到娘是真的死了。她总是露不出笑脸来,一脸的哀伤,眼睛里噙满了眼泪。夜里,羽婷常常在睡梦里哭醒。梦里,娘不是被风刮走,就是被水冲走……
大概一个多月后,她被爹接回家。
晚上临睡前她又小声问:"爹,娘啥时候回来?"
羽婷爹有点儿不耐烦地说:"你净想她干啥?她都狠心扔下咱不管了。"
她不信:"爹,我就是想娘。"
羽婷爹叹息了一声说:"你闭上眼别说话,一句话也别说,想你娘的样子,你就能看到你娘了。"她就听爹的话,闭上眼睛不说话。
羽婷真的看到娘了--娘在山坡上走,好像是秋天,黄草那么高,几乎漫过她的头……
羽婷大声哭喊着:"娘,娘……"拼了命去追,可是娘像没听见一样反而越跑越快。最后终于追到了,娘一回头,羽婷看到娘面目狰狞,脸上只有几个黑窟窿。她吓得哇的一声醒过来。羽婷爹也醒过来了,拉开灯说:"婷儿别怕,婷儿别怕,跟爹说说,你都梦见啥了?"羽婷把梦说了。
羽婷爹哄她说:"我就说你娘狠心,不让你想她,你偏不听。以后别再想她了。"羽婷点点头。羽婷爹把她搂到怀里,爹胸前没有娘和婶儿那样软软的两团儿,爹那里是坚硬的胸肌,硌得羽婷额头有些疼。
自从那个梦以后,羽婷真的就不再想娘了。
没有娘只和爹在一块儿也一样快乐。那时羽婷爹被选为柳南村支书,几乎每晚都有事,不是在村办公室开会就是到什么人家里去处理纠纷。羽婷爹门里门外都带着她,她常常在爹怀里睡着,回家的路上她就醒了,精神特别好,总是骑到爹的脖子上让爹扛着她。和爹躺到一个被窝里,她就去揪爹胳肢窝里的毛,爹就夸张地怪叫。闹够了,羽婷总是把额头紧紧贴在爹有些硌人的胸肌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