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海去郾城师范报到的那一天,爹把家里的全部积蓄三十几元钱给了他,并说等有了钱再给他寄去。幸海知道这是爹安慰他的话,他含着泪点了点头,收拾东西准备上路。就在此时,幸海的二哥也来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沓钱递给幸海。娘对幸海说:"你二哥上山挖药挣来十一块五毛钱,原想年前给他买块布料,做件新衣服过年穿,可你二哥不要,说有旧衣服穿就行了,非要留给你上学用。"此时,幸海的心好似万针穿刺。
端上铁饭碗的幸海心里踏实了许多,但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孤独和惶惑。
在中学,正如林老师说的那样,别的都不重要,只要学习成绩好;可进了师范,幸海一开始抱着以优异成绩去证明自己的决心,但他很快就发现,师范再也不像初中时感觉的那样--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考考考,老师的法宝。
老师也不再那样苦口婆心地要求学生认真听讲,作业也少得可怜。至于考试,也不再那样紧张,而只是一个程序。总之,成绩不再显得那么重要,刻苦不再备受赞扬。评班干部或评三好学生不再按成绩来排,而是凭关系,还有人为此拉票。班里的马俊就是这样。为了评上三好学生,就请多半同学去饭店里吃饭。再回头看看周围的同学,或三三两两地成帮成派,或都有几个自家要好的朋友。同学之间开始耍小手段、玩小阴谋,几乎每个人都在着力地操练着成熟。
幸海记得他的中学老师曾说过,现代社会是一个大生产的社会,大生产的最大特点就是人与人之间更需要合作。一个人单靠自己的努力去成就一番事业,几乎是不可能的,人必须要善于借助别人的力量和运用别人的力量。若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或争取别人的支持,就必须特别善于处理人际关系。
夸张一点儿说,一个人的成就更重要的不是取决于他的智商和努力程度,更大程度上则取决于他的社会交际能力。而幸海自幼所受的熏陶,就是没有富室大家的亲戚可依靠,也没有权重望崇的朋友可以提携,万事早晚都要靠着自己打拼。因此,心理学老师的那些话,使幸海感到更加惶惑。夜里躺在床铺上,他不断地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丈量着身后的岁月,夜空里明天的脚印照亮前行的彼岸。
在这个学校,只有幸海整日"三点一线"地往返于教室、厕所、图书室。
有时候幸海想,自己还这样呆头呆脑地像个初中生那样确实行不通,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不至于像个初中生。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股流水,正在流进荒漠里,正在被滚烫的沙子彻底覆盖。
那时,幸海常常做着一个类似的梦:牵着裴裴的手顺着一条水渠走,水渠的尽头是一湾无边无际的蓝盈盈的冰。他们踏着晶莹剔透的冰面手牵手地向前走,心里没有一丝忧愁。一道栅栏拦住了去路,栅栏里远远地有童话里一样的玻璃房子。正要翻越栅栏,脚下突然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回头一看,看到冰块正在断裂。他大叫道:"裴裴快跑!"拉着裴裴的手就跑啊跑,终于跑到了冰面的尽头,再回头看去,身后已是白茫茫的无边无际的水,而裴裴也不知哪儿去了,只有自己站在长满了水草的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