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第二天来临,到了上午九点,按照预定的方案,他们拿起了武器;所有人听到自由的号令,马上武装起来,每个人都勇敢坚强地集合在本区的旗帜之下,手持由密谋者事先秘密分发的武器。所有的贵族和平民家族的领袖都集合起来,他们发誓要相互支援,杀掉公爵;只有布昂德尔蒙蒂和卡瓦尔坎蒂两个家族的一些人,还有平民中的四个家族 ,没有到场,这些人曾经支持公爵成为君主;与他们一伙儿的还有屠夫阶层以及其他下层平民,他们在广场上集合,准备捍卫公爵。就在城中发生这一骚乱之际,公爵已经在宫殿附近武装起来,严阵以待,而他在四处的爪牙也跃上马背,赶到广场驰援,在他们来的路上,这些人在许多地方遭遇了伏击,死者甚众;然而,还是有大约三百骑兵赶到。公爵犹豫不决,到底是出门迎敌,还是在宫殿内死守。另一方面,受公爵欺压最甚的梅迪奇、卡维丘利、鲁切拉伊以及其他家族,担心如果公爵主动出击,许多现在拿起武器反对公爵的人就会临阵变节,成为公爵的爪牙;他们决心先下手为强,不给公爵出来扩大自己实力的机会,于是开始向宫殿猛攻。当他们到达的时候,那些原先支持公爵的平民家族,看到自己遭到猛烈进攻,认为公爵要转福为灾了,于是改弦易辙,全部向公民们投诚。只有乌古乔内·布昂德尔蒙蒂大人退入宫殿,而姜诺佐·卡瓦尔坎蒂大人带着他的手下退到了新市场,他跳上一张板凳,恳求在广场上手拿武器的平民,加入公爵一方。为了吓唬他们,他声称自己这一方的援兵将源源不断地到来,并威胁他们如果执意与君主作对,战斗结束之后,他们都是死路一条。但他发现没有任何人响应,也没有人来惩罚他这个狂妄自大的人,看到自己徒劳无益,不愿意再碰运气,就退回到自己家中去了。在广场上,起义民众与公爵的人马之间的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尽管有这座宫殿的保护,公爵的人马还是被击溃了,其中有一些人向敌人投降,另一些人跳下马,逃进了宫殿。在广场上进行激战的同时,科尔索和阿梅里戈·多纳蒂两位大人 与部分平民一起攻陷了斯廷凯监狱,烧掉了总监(potestà)和公务会议室(Pubblica Camera)的档案文件,洗劫了教区长的官邸,并处死了所有他们能抓到的在公爵手下为官的人。另一方面,公爵看到广场已经丢失,全城皆以自己为敌,又无任何外援的希望,便希望通过某些仁慈的行为来获得人们的同情。他命人将那些被捕的人带到自己面前,用好言相劝,感激涕零地将他们释放,还把安东尼奥·阿迪马里封为骑士,尽管这是他的违心之举。他将自己的纹章从宫殿上面取了下来,换上了平民的纹章;但是这些事情做得太迟了,并且已经不合时宜了,因为这些都是外力强迫之举,而非诚心实意所为,于事无补。于是,他仍然被愤怒的人群包围在宫殿里,他这才思量着自己因过去贪得无厌,如今落得一无所有,穷途末路,害怕过不了几天,要么被困忍饥挨饿而死,要么成为敌人的刀下之鬼。为了组成新的政府,公民们在圣雷帕拉塔教堂集合,指定了十四位公民,贵族和平民各半,与大主教一起,被赋予改革佛罗伦萨政府的权力。另外选出六人,行使总监的权力,直到新的总监被选出。当时在佛罗伦萨有许多从其他地方赶来援助公民的人们,其中锡耶纳人带着六位使节,他们在自己的城邦都是德高望重之人。这些人竭力撮合平民与公爵之间达成某种协议,但是平民拒绝了和谈的理由,除非公爵先交出古列尔莫·达·斯切西大人和他的儿子,还有切雷蒂埃里·比斯多米尼大人,由他们处置。公爵不想答应这个条件,但受到与他一起被围攻的那些人的威胁,不得不屈服。当人们重新获得自由之后,与保卫自由时相比,人们的愤怒无疑要大得多,报复的伤害无疑也更凶狠。古列尔莫大人和他的儿子被交到许许多多他们的敌人手里。他的儿子才十八岁,无论年龄、还是他的俊秀和无辜,都无法将他从群众的冲天怒火中解救出来。群众并不是将他们打伤,而是当场将父子俩打死,他们不停地用刀斫砍尸体,用手撕扯、甚至用牙齿啮咬尸体。人们用所有感官来享受报复的快感,首先听到他们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看见他们鲜血淋漓的伤口,触摸他们残缺不全的尸首,还要亲口品尝仇家血肉的滋味,以致所有这些外部的感官得到了满足,那些内部的感觉也就满足了。这种狂野血腥的愤怒倾泻到这对父子的身上,却便宜了切雷蒂埃里大人。因为群众对他俩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报复之后,感到筋疲力尽,再也想不起来他了;于是没有再要求把他交出来,他得以在宫殿里躲起来,到了晚上,他的一些亲戚朋友将他安全地转移出去。那父子的鲜血使得群众嗜血的愤怒得以发泄,双方达成了和解,公爵和他的手下可以带着他们的东西安全地离开,但必须放弃对佛罗伦萨的一切权力主张;当他出境之后,到达卡森蒂诺就要确认放弃君主权位。达成这个协议之后,他于8月6日在众多公民陪同之下启程,到了卡森蒂诺之后,尽管非常不心甘情愿,但还是签字认可了弃权声明;如果不是西莫内伯爵威胁要把他带回佛罗伦萨的话,他可能不会信守和约。公爵这个人,就像他的统治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贪得无厌、残酷无情,别人难以进言,答话时盛气凌人;总是要别人卑躬屈膝,而不是对别人仁慈关爱。因此,他的权威来自于恐惧而非爱戴。 他的长相与他的行为举止一样猥琐丑陋,令人厌恶:他矮小黝黑,胡须长而稀疏;他在任何方面都引起人们的厌恶。十个月前,别人邪恶的建议让他窃取了君主宝座,而十个月后,他因自己的卑劣行径将其丢失。
第44节:佛罗伦萨史(37)
佛罗伦萨史
(意)尼科洛·马基雅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