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欲望,并不足够;说是虚荣,也不足够;若说色欲交杂,仍不足够。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人世间的基本,并不只有经济而已,我老觉得还有某种怪异且气氛诡谲的东西存在着,心惊胆战于那股诡谲的自己,虽然能像水往低处流一般,对所谓的唯物论自然而然地感到肯定,但我也无法因此从对人类的恐惧中解放出来,每当睁开眼时面对着嫩叶新绿时,还是感到一股希望的喜悦。
然而,我却从未缺席R?S(会名说是这么说,但也可能是我搞错也不一定),“同志”们一副如临大敌,认真严肃的表情,一加一等于二地埋首于初级算术理论的研究,在我眼里看来实在滑稽得不得了,我搬出以往说笑的功夫,尽力让与会者心情舒畅,连带地也舒缓了不少研究会里死板拘束的气氛,我甚至因此成了聚会里不可少的风云人物。
这些看来单纯的人们可能也同样觉得我很单纯,甚至还会认为我是个乐天派、爱开玩笑的“同志”吧!若真是如此,那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把那些人蒙在鼓里了。我,并不是他们的同志,但我却从不缺席,为了娱乐大家而来。
因为我喜欢。因为我在乎这些人。但这未必就是那种基于马克思而群聚一堂的亲近感。
不合法,对我来说有点好玩。说得更明白点,这让我心情大好。
世界上所谓的合法,反而都是可怕的(我老觉得有种深沉未知的强大力量),在这种机关密布、没有窗口、冰冷刺骨的房间里,会让我觉得如坐针毡,倒不如飞身跳向外头,就算是片不合法的大海、游不了多久就会死去,在我看来,却轻松许多。
有个“边缘人”的名词,意指人世间悲惨的失败者、道德败坏者。但我却觉得自己与生俱来就是个边缘人,若是真的在人群里碰上一位被认为是边缘人的陌生人,我一定会对他很和善。这种和善,甚至会让自己到了着迷的地步。
另外,也有个“罪犯意识”的名词。身处于人世间,我虽一生受此意识所苦,但那却是个如糟糠之妻般的好伴侣,只有我们两者会一同开着孤寂的玩笑,这……恐怕已然是我生活的姿态之一。
俗话说“小腿带伤、心里有鬼”,但这伤口却是我襁褓时便自然出现在一边小腿上的,不但未随时间增长而痊愈,反而越来越深,痛入骨髓,夜夜痛楚可比喻成千变万化的地狱。然而(这么说或许很奇怪)这个伤却逐渐变得比自己的血肉还要亲切,会觉得那伤口的痛楚,是表露着伤口滋长的情绪,甚至是热情地低语。
对我这种男人而言,地下运动组织的气氛,出奇地让人安心又舒畅。总之,比起这个运动组织的原本目的,其外表气氛还与自己比较契合呢。
堀木他只是像个傻子似的嘲弄着,将我介绍到聚会而已,嘴里说着什么马克思主义者,在研究生产面的同时,也有必要观察到消费情形之类的笨拙表面话,不接近聚会,却老想找我去做消费面的观察。如此假想,当时其实有着各种不同的马克思主义者存在。
如堀木那样,基于虚荣的追逐流行,而自称是马克思主义者;还有像我这样,只是倾心于不合法的气氛而加入的人。若是这些实体被真正的马克思主义信奉者看破,不论是堀木或我,马上就会被火冒三丈地斥责,当成卑鄙的背叛者扫地出门吧!
不过,我,甚至连堀木,都没有遭到除名的处分,特别是我,在这个非法的世界里,还比待在合法的名流绅士世界中要来得悠然自得,可以“健康”地行动,身为一位有前途的“同志”,我还会被半秘密地拜托各式各样荒诞不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