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物之德,皆由比较而知,如世间人人之所有俱同,则无可宝之物矣。所谓智识之德,乃指心之技能,而为人之所称赞所歆羡而欲能之者,此谓之聪明。
此类之德,凡分为二:曰,自有的;曰,获得的。所谓自有的,非谓其与生俱来,盖与生俱来者,只有感觉,而感觉者,人与人不甚殊,且无甚异于禽兽。所谓自有的聪明,乃指其只由习用而来,非以方法学来者也。此自有的聪明,实成于二物:一为想象相续之迅速;一为注定目标而不移。迅速之反面,即为迟钝为愚鲁。
此迟速之异度,乃因人之好恶情感之不同。故其思潮,或循此径,或入别途,而其中途之所沾着,又每不同也。思潮程中之所注者,不外物之相同、相异、功用,及如何而可为用。能见人所不能见之同点者,谓为良美的想象;能见人所不易见之异点者,谓之良美的判断。能判断时与空与人之不同,于事业上极为重要,此乃谓之通达。富想象而无判断者,未足称道,若能判断而通达,则虽鲜想象,亦足贵焉。能通达矣,尤必能专注于目标,即知其用足矣。能此者,然后其议论可以富于譬喻,而为人所乐闻焉。多想象而不能注于目标者,往往近于癫狂,盖其与人议论,每每岔入旁文,而竟忘其所云,此其故多由于无经验。故于他人所视为故常,乃犹以为新奇,而津津道之;又或由于怯懦,故有他人所视为细微,乃犹以为重大;如是奇所不必奇、重所不必重,而其议论乃渐失其的矣。
良好之诗,无论为叙述的,或演义的,以及短诗,与其他小品文字,其中想象较重于判断;然亦不可不通,至为人厌。
良好之历史,判断最为重要,盖重在记述方法与其事实,而删繁取要也。想象殊无关系,除非用以润饰其文耳。
称赞或斥责之演词,想象最重,盖其目的不在真理之如何,而唯在对某人欲荣之或辱之耳。荣辱乃由比较之词而见,判断之力,不足移人好恶之情。
劝告之文若系为真理的,则判断为重;若系为诱惑的,则想象为重。
谋划事业之文,以及其他寻求真理之文,则判断为独要。唯有用比喻出之之时,有需于想象耳。至于一切影射之词,则于此万不宜用,盖此乃郑重研求之事,非用以惑人也。
凡议论若有悖于通达之义,则无论其想象如何丰富,只可谓之不聪明。
人之思想,在秘密中,无所不及,无论圣洁也、亵渎也、清洁也、淫秽也、庄重也、轻佻也,无所不有,绝无所羞愧。然若宣之于口则有时、地及人之应考虑。医学家、解剖家可以论述污秽之事,盖所以教世,非为悦世。若使他人而自写其污秽之思想,则譬若失足污泥之中,不自洗涤,乃竟献身于交际之场也,岂不慎乎?今与熟友闲谈,不妨以同声异义之字为戏,若在演讲、诲道,或与不识之人谈论,则一切滑稽之词用之皆为不通。故不聪明者,非想象之缺乏,而实为不通耳。故能判断而乏想象者,谓之聪明;能想象而不能判断者,则否。
今有人,有谋在胸,于是思想及于若干事物,若于此中能发现何者于所谋为有益,何者又别有用处,如其发现非属易能者,则谓之精明。精明者,盖由经验与记忆而来。此种能力,人与人不甚殊,唯因想象及判断之不同,而人之环境与计谋又有异,故不同耳。治一家与治一国,其所需之精明不甚殊度,特其事有异,譬如写人之小影,与绘其全身大像,其技未始有异也。通常之一农人其治其家,较之一国首相之为之代治,固犹较胜矣。
于精明之外,又加以不公不正之手段,如是者,谓之狡诈;人于贫穷或恐惧时,往往出之,如是者,乃为怯懦之表现,意欲规避目前之祸而不计及将来也。若大度之人,则断不采不公正之术。
论及获得的聪明,则皆由推理而来,由于用词正确,以科学方法得之,予于第五第六两章已详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