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诤谏惠王 斥责白圭(5)

孟子清楚地看到了梁惠王思想的进步,喜欢他这种坦诚的品格,笑道:“只要施仁政于民,方圆百里之小国,亦可王天下,更何况魏系大国呢?陛下广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使百姓不失农时地深耕细耨,闲暇时间,则以孝悌忠信之德教育青少年,使之入则事父兄,出则助长上。倘能如此,哪怕是手持棍棒,也足以抵敌秦、楚之坚甲利兵了……”

听了孟子的话,梁惠王疑惑不解地说:“寡人鲁钝,难解其中道理,恳望夫子明教!”

孟子解释说:“陛下请想,那秦、楚欲行霸道,无时不在征兵,征役,夺其民时,民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致使父母冻馁而死,兄弟妻子东逃西散。秦、楚之民既陷溺于痛苦的深渊之中,大王兴兵讨伐,有谁还会再与大王的仁义之师相抵抗,正所谓。仁者无敌于天下!……”

孟子主张,对于刑罚的施为,应以省略为上,不可太苛重,法治并非与王道相反,法治也是王道的治国之术,“刑法承于下,而后仁义兴于上。法令者,赏善禁淫,居理之要”。“有刑罚而无仁义,则人怨,怨则怒也;有仁义而无刑法,则人慢,慢则奸起也。本之以仁,成之以法,使两道而无偏重,则治之玉也”。孟子说“省刑罚”,并未说“去刑罚”,可见儒家提倡仁政,并不排斥法治。

薄税敛是减轻国家的税赋,减轻公府的公费、规费和临时的稽征。否则征敛太多太重,等于杀鸡取卵,弄到民穷财尽,野有饿殍的地步,则无从征敛矣。孟子认为,能够薄税敛,则藏富于民,国家自然富足,国库自然充裕。

不夺农时地使民深耕细耨,改良耕作技术,不断地增加生产和收入,则是富民强国的根本。

“仁者无敌”,是孟子所坚信的政治信念,有人认为这太迂腐而不切实际,其实,孟子何尝不知道现实中的种种艰难,何尝不知道这种想法是不易获得共鸣的,只是他知道得更清楚,倘若凡事只循着现实的需求去做,只投合一般人的想法,那么这个世界只会日趋野蛮,而人类的前途也就愈演愈暗淡了。因此,孟子并不是故意自命清高,而是在关心人类,关心文明之下,眼睛举世滔滔,便不自禁地产生对抗现实,坚持理想的勇气。

白圭名丹,乃梁惠王之心腹重臣。这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家伙,他用“人弃我取,人取我与”的办法,遇到熟年,收取谷物,售出丝、漆,遇到荒年,便售出粮食,收进帛、絮,因而成为魏国的巨商大贾,其富赛过惠王。他自认为经商如伊尹、吕尚用谋,孙子、吴起用兵,商鞅行法,并说他经商的要诀是“智勇仁强”四字。“智”就是权变,“勇”就是决断,“仁”就是要能“人弃我取,人取我与”,“强”就是要能守时机。他见梁惠王频频与孟子接触,生怕孟子夺宠,于是变着法欲将孟子挤走。孟子不是主张“薄税敛”,税率“十分抽一”,以减轻百姓的负担吗?一天,白圭故意来给孟子出难题,问道:“我欲行二十抽一之税率,岂不比先生那‘十分抽一’更有利于民吗?”

孟子知其来意,自然不会示弱,斥责道:“二十抽一,乃貉国之道也!倘有万室之国,只有一人制陶,这能行吗?”

白圭不解其意,老实地回答说:“不可,万室之国,一人制陶,必不够用。”

孟子说:“貉国五谷不生,惟生稷糜。无城郭、宫室、宗庙、祭祀之礼,无外交往来致送飨宴之仪,亦无各种衙署官吏之费,故二十取一足矣。无君臣祭祀交际之礼,是去人伦;无衙署官吏,是无君子。如今之中国,去人伦,无君子,如何行得通呢?制陶者不足,尚无法为国,更何况无人伦、无君子呢?税率欲比尧舜之十分抽一者轻,是大貉小貉也,欲比尧舜之十分抽一者重,是大桀小桀也。”

白圭本欲来讨便宜,结果却讨了个没趣,悻悻而归。但他并不甘心,一日又以自己擅筑堤防的长处来向孟子炫耀,竟恬不知耻地说“丹之治水也逾于禹”。既“逾于禹”,你孟子自然不足挂齿。

孟子闻后冷冷一笑,这是轻蔑的笑,嗤之以鼻的笑,笑过之后说道:“先生错矣。禹治水,顺水之性,不与水争势,掘九河,注之于海,疏济、淮,导之于江,洪水得治,万民安居。今先生一治水,筑堤防,乃以邻为壑,何敢与神禹相比!……”

白圭又弄了个大红脸,尴尬得无地自容。

原来战国时各大国普遍建筑大规模堤防,只是为了本国的利益,所谓“盖堤防之作,近起战国,雍防百川,各以为利”。当时齐国和赵、魏是以黄河为界的,赵、魏两国的地势较高,齐国的地势低下,黄河泛滥时齐国遭受的灾难就较严重,齐首先沿黄河离开二十五里地筑了一条长堤防,以防止黄河的泛滥。自此,“河水东抵齐堤,则西迄赵、魏”,使得黄河泛滥之水冲向赵、魏两国而去,于是赵、魏也照此筑堤,河水在两岸堤防间五十里宽阔地带时来时去,所以孟子斥责白圭筑堤“以邻为壑”。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梁惠王有可能接受孟子的仁政主张,孟子的仁政学说有可能首先在魏国得以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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