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0年,拿破仑三世的第二帝国因法军在普法战争中的溃败而垮塌,新生于混乱和羞辱中的第三共和国(依次参照18世纪和19世纪的两个革命共和国而命名),将责无旁贷地承担起管理国家的使命。第三共和国建有两院制国民大会。下议院或众议院(Chamber of Deputies)由普选产生,上议院或参议院主要从地方选举产生的官员中任命。国家元首为总统,但实权归总理,总理不向总统负责,而是依靠下院多数派的支持行使权力。
在经历了两个拿破仑以及若干潜在独裁者的荣辱沉浮之后,第三共和国刻意构建了防范军事独裁的制度体系,即阻止所谓的马背人掌权。但到了1889年,骁勇的乔治·布朗热(George Boulanger,1837—1891)将军却企图发动一场军事政变。作为一名受人欢迎的英雄,?朗热得到了君主制主义者、激进分子和民族主义者的共同支持,因为他们都寻求一场针对德国的复仇战争。布朗热最终虽然丧失了勇气,逃往他国并自杀,但无论是共和国的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不会轻易忘记布朗热的存在。
政治共识本身很难在新的制度体系内生成,第四共和国因此必将面临各种分歧与争吵的困扰。部分人赞同共和制,另一些人则主张恢复某种形式的有限君主制,而保皇派内部也争吵不休。正统派支持波旁皇族的后裔,奥尔良派则支持法国最后一个国王路易斯·菲利普(Louis Philippe)的继承人,而他们同时又强烈反对共和制的支持者。在?会与国家的关系问题上,天主教徒与反教权主义者之间也存在严重的分歧。共和国秉承宗教信仰自由的宗旨,并没有调和天主教多数派强烈的宗教情怀,他们坚决反对建立不承认宗教特殊地位的政府,而由教会、军队及富有者组成的右翼,仍然希望由一个铁腕人物来掌管政府。与此同时,政治左翼内部也四分五裂,争吵主要在支持或反对马克思的社会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工团主义者之间进行。
在19世纪最后的几年中,争执的激烈氛围并未随一系列丑闻的发生而缓减。总统的女婿涉嫌出卖国家最著名的军团荣誉勋章;承建巴拿马地峡运河的公司因财政丑闻而?产。费迪南德·勒塞普(Ferdinand Vicomte de Lesseps,1805—1894)曾因1869年成功开凿苏伊士运河闻名世界,但巴拿马运河公司的丑闻却使其名声扫地。部长及副部长们因收受贿赂而支持摇摇欲坠的运河公司,而数名犹太金融巨头卷涉其中为反犹主义提供了口实。然而,这一切与德莱弗斯案件相比却黯然失色,其中显露的赤裸裸的反犹太主义,首次引起了全世界的广泛关注。
阿尔弗雷德·德莱弗斯(Alfred Dreyfus,1859—1935)上尉出生于一个富裕的犹太家庭,阿尔萨斯被德国占领后逃到了法国,他是一场间谍阴谋与当时盛行于法国的反犹太主义的意外牺牲品。德莱弗斯被指控向德国人出卖军事机密,当局草率地对其进行了审判。德莱弗斯是第一个为法国总参谋部服务的犹太人,这实际是他被选作替罪羊的主要原因。1894年,他因叛国罪终身监禁于远离南美海岸的恶魔岛。1896年,法国情报局官员乔治·皮卡特(Georges Picquart,1854—1914)上校发现,起诉德莱弗斯的相关文件是伪造的,真正的叛国者是声名狼藉的冒险家费迪南德·艾斯特海兹(Ferdinand Esterhazy,1849—1923)少校。皮卡特因此被秘密发配到非洲,但德莱弗斯的家人通过独立的调查,证实艾斯特海兹是真正的叛徒并要求重审此案。艾斯特?兹虽被起诉并被宣判无罪,但这一事件已在公众中沸沸扬扬、难以平息。1898年,著名的小说家埃米尔·左拉(Emile Zola,1840—1902),在报纸上发表题为《我控诉!》的公开信,使危机再起波澜。左拉逐一声讨那些军事领导人,为了挽回军队的名誉不惜故意牺牲一个无辜者。
法国随之形成了德莱弗斯的支持者和反对者两大派。在媒体和舆论的巨大压力下,德莱弗斯案被重审。文件伪造者的自杀给军事法庭提供了新的证据,但德莱弗斯依然被判犯有叛国罪。共和国总统最终赦免了德莱弗斯。1906年,紧张局势稍趋缓和后,他被民事法庭宣告无罪,并恢复了其部队中的少校军衔。
德莱弗斯案件尽管造成了严重的分裂,但经过数年的争论,激进主义者、社会主义者、自由主义者、共和主义者、反教权主义者以及知识分子组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他们都对教会、军队和反犹主义者持有怀疑的立场。双方围绕“两个法国”的争吵完全淹没了德莱弗斯问题,并形成了歇斯底里的对峙局面。一派主张共和制的法国,即大革命和1789年原则的继承者。另一派坚持君主制的法国,即国王、圣坛和军队的法国,它从不曾向大革命原则妥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