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恺撒派人把托勒密请了进去。当头戴王冠的托勒密看到姐姐坐在房间里鄙夷地冲着他笑时,气得泼口大骂,说是自己被出卖了。其实波狄诺斯昨晚已经告诉他这件事了。事实上,克娄巴特拉偷入皇宫,在恺撒房间里度过了一整个夜晚的事已经传遍了皇宫,连在柱廊下做苦力的人都知道了,很有可能他们所知道的比实际上发生过的还要多许多。小国王现在已年满十四,懂得什么叫爱情。不需要内侍或别的什么人来指点,他就知道这个不肯和自己完婚的法定妻子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和一个年龄足够当自己祖父的人同坐在一间房里意味着什么。他毋需佯装,真的是怒火中烧。他与恺撒的会面只有短暂的片刻。离开的时候,他用一种绝望的表情把王冠掷到地上,接着就冲了出去。
当恺撒和克娄巴特拉在房间里哈哈大笑时,托勒密的境遇已经在皇宫外传开了,百姓们开始发出愤怒的呼喊声并且最终采用骚乱的方式来告知恺撒他们的感受。恺撒镇定地穿上铠甲,登上阔大的窗台,请亚历山大城的百姓们第二天到广场上集中。克娄巴特拉在屋里听到恺撒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腔调说话,感到十分惊奇。他返回时,她也没有过问他真正的打算。克娄巴特拉觉得恺撒是一个不容他人随便提问的人。但她听到了恺撒下达的一连串命令:对克娄巴特拉的住处实行警戒,把托勒密带回皇宫,让波狄诺斯来见他。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呢?克娄巴特拉想和恺撒交流一下,但她知道现在不可以这样做,她只好一个人自问自答。目前王位由谁来执掌已经成了最紧要的问题了。不知道明天他会对大家说什么。
克娄巴特拉走出房间,在长廊里漫步。她离开这儿在简陋而寒冷的帐篷里已经住了半年多了。皇宫还是那么高贵典雅。皇宫里用的丝质软垫能给人一种特殊的温存感,那些雪白的石膏座椅能给人沁入心脾的清凉,每扇乌木门都还在幽幽地散发出香味。克娄巴特拉用指尖触摸木上镶嵌的翡翠,用手背轻抹象牙把手,她的动作舒缓、温柔,充满欲望。克娄巴特拉随手拿起身边的一尊阿芙洛狄特小铜像,这是她一直以来最喜爱的东西之一。她观察着阿芙洛狄特的线条,同时用一只手细致地抚摸自己的身体。她笑了,因为她的身材和这位女神比起来也不会相形见绌。今天早上她对自己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这全都要归功于那位罗马人。他不仅经验丰富而且很有男子气概,他又是那么温柔而不矫情,果敢而不蛮横,这些都是从他的话语里听不出来的。尽管他不再年少,可他确实能让人特别愉快。
接着,克娄巴特拉走进了浴室,用沐浴的方式让自己放松一下。她忽然大笑了起来。她是被裹在地毯里由仆人扛着进入皇宫的,在父亲为她而建的宫殿中,她面见了一位孤独的世界霸主,并唤醒了他沉睡的情欲。这难道不算是一场奇遇吗?尤其是在事后回想,更觉得有说不完的惊喜。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她并没有让自己放肆地笑下去,而是收起了笑脸。顷刻之间,她又一脸严肃地问自己,明天将会发生什么呢?如果这个外国人再次启航离开埃及,不再回来,她该怎么办?如果他继续呆在埃及,那么谁将是埃及真正的主宰者呢?为什么他不直接把她那个只会惹麻烦的弟弟除掉?所有问题的核心是权力,在埃及权力就是生命。克娄巴特拉知道,自己还没大权在握,所以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处事,尤其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浴后,克娄巴特拉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当然,现在还不是举办盛宴庆功的时候,恺撒今天只是把这位女王介绍给了自己的军官们。这些罗马人先是带着武器闯入她的国家,占领她的皇宫,现在又彬彬有礼地向她致敬。她对这些罗马人感到既好奇又迷惑不解。尽管这样,亚历山大城中没有人知道目前的三方谁胜谁败。可能连罗马人自己也弄不明白。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今天中午看来就变得有些莽撞而乏味了。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自己呢!
晚饭时,克娄巴特拉专门把恺撒请来。在二人进餐时,她发现恺撒真是一个殷勤而有节制的人。他用一种不经意的表情告诉克娄巴特拉,明天他将要向大家宣读爱吹笛子的国王的遗诏,还要恢复国王的孩子们的权力和地位。这样,皇宫里将不再会出现新的纷争。而且,他还打算把塞浦路斯归还给埃及人,以此证明罗马人对埃及始终是友好的。最后,他再次表示很欣赏她的西顿丝绸。
克娄巴特拉曾经两度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在他面带微笑的注视下又最终什么也没说。她专横的意志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压制?她的父亲从来就没有真正掌握过实权,她也因此而瞧不起他。一开始她还想听取谋臣们的一些建议,但不久她就发现他们一个个都愚蠢至极,于是就完全由自己决定一切。可现在这个坐在她对面的家伙,不时地把他那双黑眼睛从餐盘上挪开看着她的外国人,也就是伟大的恺撒,却俨然像主人对仆人说话一样告诉她,她的命运将是什么样的!他的这种优越感从何而来?她默默地问自己。是来自于那些把守着港口和皇宫的罗马军团吗?还是来自他的名声,或是她的归顺?恺撒似乎知道她正在沉思,没有打扰她思考问题。如果拿她自已在这种形势下可能作出的决定与恺撒的作一个比较,恐怕她的决定也不会比他的更加高明。但让她无法忍受的是,他丝毫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只是告诉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