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5)

此刻我独自站在24连的公路边,向着团部的方向观望。刚下过雨,天边的乌云还在翻滚,一团团的像铅灰色的棉絮,北大荒的云是立体的,在城市里很少见到这样厚重的、变幻无常的云。借着风力,成堆成堆的乌云会很快从天边掠过头顶。

公路上一辆车也没有。

如果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一个黑点,老职工和知青就会判断出那是一辆什么类型的车,是运石头的、运木料的、运大豆的卡车,还是挂着拖斗的轮胎式拖拉机。从看到黑点时算起,大约有半个小时,你尽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做好搭车的准备,这时也会有人向着连队方向高喊:来了,一辆“大解放”,或者“一挂东方红”。于是连队里就会出来几个人,向车来的方向张望着,慢悠悠地向着公路挪动着脚步。

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了,一辆卡车和一挂小“热特”,先后停了一下,驾驶员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我,开热特的小伙子还关切的问:到几连放电影?什么片子?我摆摆手,车子远去了,估计他们会很奇怪,今天团部的放映员怎么不搭车?

我在等另外一辆车,一辆全团独一无二的车,那是一辆白色的大客车。

从团部到独立营,全程100公里,团里专门购置了一辆白色的客车,它每天早上九点准时从团部出发,中午到达独立营,下午两点从独立营返回团部,每天如此,从不间断,农忙时间也不例外。不用说,这辆客车为全团职工提供了便利,又快又舒适。当然,它也是唯一收费的交通工具,每张票一块钱,不分远近,坐多少站都可以。

开车的老张师傅50多岁了,同我的关系十分亲密,同我关系更亲密的是客车上的女售票员,一位长着一双闪亮的大眼睛、身材娇小苗条的上海知青,她是我全身心投入的正在热恋中的女友。

大约是我调到俱乐部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俱乐部门前的车站上了停在那儿的大客车,客车还没有开,后半截车厢里坐满了人,巧得很,全部是女孩子,叽里呱啦地讲着上海话和杭州话。那时的兵团女战士没有娇饰,穿着统一的军棉衣,全部以本色示人。其中一位问我:“今早夜头放啥格电影?”我当仁不让地回了一句:“今早夜头放啥格电影,侬猜猜看。”这一句半通不通的上海话惹得满车哄堂大笑,这些南方的女孩子笑起来真是好看,突然在这些好看的脸蛋儿中间,我的目光停住了:有一张脸蛋笑得比所有的脸蛋儿都灿烂,那种笑,不是做作,不是敷衍,既不轻浮,又动人心魄。同时从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放射出发自内心的纯真的善意。

从那天起,我的脑袋就整天昏昏沉沉的,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事实上,从那天起,我就十分清醒地知道,我在暗恋,我爱上了大客车上那位漂亮、纯真的女售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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