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不算糟糕的人生(1)

从外面看,医院的形状、大小和设计也许都各不相同。可里面却完全是一般无二。

迷宫似的走廊,铿锵作响的门。地板和墙壁全都是柔和的棕色和蓝色。医院是冷色系的拼贴艺术,冷色不会造成刺激,但也让人看不到希望。  

托马斯神父走过圣玛丽医院的走廊,穿过一扇扇门,尽量不去注意那种像是从墙上释放出的消毒器和索尔斯伯利牛肉饼的混合气味。如果某个地方常年和疾病与死亡打交道,这样的气味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空气里、墙上和床上。托马斯当了六年的神父,早已迈步走过了许多家这样的医院。对他来说,它们闻起来都一个样。  

他突然想到,不知道对医生们来说教堂的气味是不是也一个样。  

今天早上,一个电话打到了神父的住所,托马斯接完之后既不震惊也不意外。电话是马克?麦吉打来的,说是他的父亲加文想要请他过来主持临终仪式。托马斯认得这个人,喜欢他,钦佩他的幽默和勇气 特别是在过去的三年期间。加文?麦吉是一个乐观向上的人,可是癌症蚕食了他的一切,尤其是乐观。  

三年来,托马斯眼看着他的这位教民被其身上的突变肌肉组织所吞噬。癌症在加文?麦吉的肺中肆虐,纵情享受着这个好人身上的健康细胞。关于受难,关于上帝在死亡和疾病上所扮演的神秘角色,对于在神学院里所学到的这一切,托马斯几乎全都确信不疑。然而,他也默默地相信,世上有些东西并非出自上帝之手,而癌症就是其中之一。它就像是很久以前路西弗堕落时留在这个世上的分身,目的就是要摧毁,要抹掉人类心中的上帝,吃光主的仁慈。癌症不是发生在好人身上的坏事。它是从古老邪恶之物中射出的箭矢。  

托马斯神父找到了511号房间,敲了敲门。马克?麦吉打开门,和托马斯握了握手,引他进了房内。神父拥抱了一下加文的女儿埃伦,又向她丈夫打了声招呼。他轻轻点着头,回应着众人的感谢,对他们说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荣幸;加文?麦吉是他的朋友,是教会的中坚人士,是位了不起的父亲,是圣巴拿巴教会的传奇人物。听到这些,他们都微笑起来,托马斯也为此感到高兴。  

加文?麦吉服了止痛药,意识变得模糊,可他差不多还是立刻认出了托马斯,并朝他微笑起来。他浓密的银红色头发现在差不多全都不见了,往日宽阔的肩膀也都耷拉下来,两只胳膊像是玩具臂杆一般。加文?麦吉朝托马斯眨了眨眼,像是在说:我输掉了这场战斗,可我感觉很好。  

“你好,加文,”托马斯说。  

“现在我可知道这个秘密了,神父,”麦吉说:“明白了我即将去往的地方比我现在待着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托马斯笑了笑,“确实如此。”  

麦吉朝着长大成人的孩子们点了点头。大约四十年前。加文?麦吉曾是俄克拉荷马州斯坦顿这个睡眼惺忪之地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把前妻告上法庭,要求获得埃伦和马克的永久监护权。他对法官说,作为母亲,谢丽根本就不够格。酗酒,跟酒鬼们鬼混,他不希望孩子们有这样一个坏榜样。法官判他胜诉,也让加文?麦吉成了斯坦顿有史以来赢得此类案件的第一个男人。  

“不算糟糕的人生,对吗,神父?”加文?麦吉说。  

“是的,加文。不算糟糕的人生。非常精彩的人生。”  

托马斯开始主持临终仪式。加文?麦吉谢罪悔过,请求宽恕,说他信奉圣父、圣子、圣灵,以及唯一神圣的使徒教会。整个圣餐仪式中,麦吉都握着他孩子们的手,他接过了基督的血和肉,结束之时微微一笑。  

多年来,托马斯在几十个这样的房间里主持着这个仪式,常常会在最后时刻看到这种神圣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宁静。虽然他们死得很突然,可是在那片刻的无限神圣之中,他们肯定也曾有过加文?麦吉那般的平静和勇气。我们肯定都会这样,他默想着。  

圣玛丽的停车场里,托马斯神父正向他的雪佛兰骑士走去。突然,一个荷枪实弹的人把他拦下,彬彬有礼地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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