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 第一章(8)

离梅森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于是我就在四周闲逛,努力鼓起勇气在事先没有和妈讲过这件事的情况下去告诉她我结婚的事。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先斩后奏了。我用英文和用中文思考时有两套完全不同的词汇。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翻译。

对于我来说,结婚的一个好处就是我可以不再用我父亲的“傅”这个姓了。“傅”这个字用我们家乡话来发音就像是“苦”一样。

可我也并不聋,莱拉 ·路易这个名字听上去也并不是多好的一个组合。但我结婚并不是为了改变姓氏,我想要的是自己的一个选择,我想要的是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婚姻。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排斥婚姻,但现在我不想讲那段经历了。我想要对妈说的就是这句话:请体谅一些,同情一点儿。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好玩儿。最后一分钟的决定,就像难民一样,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穿着租来的衣服,没有戒指。只点头说“是”、“是”就行了。

我把车开回“好运”的时候,利昂已经站在了商店门外等着。从老远的地方我就看到了两个黑盒子。利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只胳膊各夹着一只已有划痕的二手扬声器爬进了车里。

我用一种发疯了一般的声音喊道:“我告诉了你什么都别买! ”我讨厌自己的这种歇斯底里的情绪,但一旦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无法控制自己。梅森也讨厌我这样。他说我的震怒就像洪水一样 —往车胎里打太多的气就会使轮胎爆炸。

当我去修车店接梅森的时候,他一眼便看出了我的恼怒。他让我放松,摇了摇我的膝盖:“这没什么,利昂只是要买点儿东西送给妈而已。 ”

我喜欢梅森的这一点。他很大度,有些事能让它过去就让它过去。当然了,我和梅森走到一起首先是因为他的外表,他修长挺拔的身材,还有他的车。但他还有很多其他的优点:

他有份工作,而且做事总是能善始善终。

“嘿, ”梅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你妈? ”

就在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去告诉她怎么样? ”这主意棒极了。妈不会和梅森翻脸;他是个她从来没有过的儿子。

这是个可以逆转一切的想法:我嫁的是梅森 ·路易。我们讲的不是同一种方言,但他一直都是我们中的一员。

一个接一个的事实展现在面前:安娜的影子依然影响着我们所做的一切。她的死是我们家最后的一件事情。我一直目睹着妈所受的折磨,看着她如何崩溃。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想让她幸福。

我盘算着,开车在斯托克顿大街上转了两圈,最后决定最好的主意就是先下车,去和妈谈。我建议把车停在瓦列霍大街的停车场,但我却忘了梅森的规矩:在唐人街他不必向任何停车场交费。

我告诉利昂我要去婴儿店告诉妈这个消息:“你想一起去吗?”

他摇了摇头。“交好运, ”他笑着说道,“告诉她这是我们大家的运气。我们现在有个儿子了。 ”

一切看上去都让人担心:风刮得太快,光线也过于刺眼。我把车开进萨克拉门托,走下山坡,快速向妈的婴儿店走去。

梅森是第一个把这个小店叫做婴儿店的人。这名字非常贴切。店门上原来“药店”的旧牌子摇摇晃晃地挂在那里。我

想替妈摘下来,但每次她都不让。梅森说她想掩藏什么。

一只凹眼睛、残尾巴的旋转木马站在店门口,两眼直视格兰特大街,就像个守卫一般。我走过时轻轻地拍了它一下,匆忙之中企求它能给我带来好运。推开双开门的时候,一阵铃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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