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露醒来感到浑身酸痛。她伸了一下懒腰,但手脚却碰到坚硬的物体。她迷惘地睁开眼睛。原来她蜷缩在一大堆箱子、篮子和包袱之间。她伸手想把它们推开,但悚然一怔—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涌现在她眼前:土匪进村,她被卖,姓陈的不买她的账,抵达营地时嘈杂混乱的状况,以及姓陈的下令把她扔进这间没有窗户的狭长屋子里,和他们抢来的物品丢在一起。
她回想起当时这间屋子里怎样乱作一团,挤满了推推搡搡的男人,大伙都一起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话,屋里还养着几条样子凶猛的大狗。她想起自己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没瞌睡过去。后来呵斥声和狗吠声都变成吃东西的声音。土匪们吃晚餐那股恼人的香味终于迫使她向疲惫屈服,以逃避饥饿对她的折磨。她睡了多久?是单独一个人吗?腊露小心翼翼地抬起身子,从围绕她的箱笼上偷偷望过去。
在一片令人作呕的甜腻腻的烟雾中,她看到屋子两边睡满了光着半个身子的男人,他们一对对,面对面地躺在板床上。在每对男人中间的泥地上点着一盏小油灯,灯用纸罩遮着。每个男人手里都拿着一根又细又长的烟枪对准小灯,烟锅里有一种软软的泥状东西在噗噗地冒泡。这团褐色的东西渐渐变小,抽烟的人用手把它重捏成团,继续抽。腊露的脉搏跳得更快了。土匪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烟锅上,他们对她就像对趴在地上啃骨头的那几条狗一样,熟视无睹。这是她逃跑的好机会。
她的眼睛开始搜索屋里那些被烟熏得发黑的墙壁,她要找门。门就在她后面靠左边的地方,离她大约五英尺;无人看守。她开始在箱笼之间爬行。
一件闪光的物体使她停下。她探身想把它抓在手里,然而那不过是画在一只红色的漆皮箱上的方块字。她失望地将身边一篮萝卜推开,从两口箱子中间挤过去。她忍不住又回头看看漆皮箱上那两个金字。虽然她不识字,但这两个字她认得。其实人人都认得。因为这是娶亲时贴的一对双喜。这无疑是一箱嫁妆,而嫁妆里很可能有金银首饰,将来她换取食物时就会用得着这些东西,也可以把它们当掉,换些现钱。
腊露蹲在大箱旁。箱子上吊着锁。她倏地一下把自己左耳上的金属耳环摘下来,把它掰直,然后用它撬锁。满屋的烟雾和昏暗的灯光使她很难看得清,她笨拙地摸索着,锁头在她汗津津的手掌中滑来滑去,她在褂子上揩了一下手,然后再往锁的深处挑。耳环在里面卡住了,她连拉几下都毫无结果。她又扭一下再拉,但被掰直的耳环太细、太短,她使不上劲。她
口干舌燥,太阳穴在剧烈地跳动;她索性低下头用牙齿咬住系锁的铁丝,用力一拽。
铁丝被她拉断了,挂锁掉下来了,她自己也猛地一下撞到旁边的篮子上,把篮里的花生哗啦啦地全翻落到地上。土匪们没有从烟枪上抬头望一眼,那几条狗倒被她招引来了,它们嗅嗅花生,又嗅嗅腊露。她屏着气,等待它们晃晃悠悠地走回去啃它们的骨头,然后才把箱盖打开。
箱子里面装满了绫罗绸缎,这无疑是一个有钱的新娘子。她摸遍箱边和箱底,寻找金银首饰,但啥都没有。说不定她在寻找一件根本不存有的东西,纯粹是白费时间吧?不。她必须找。如果这个箱子没有,就翻其他箱子,因为少了它,她将毫无办法,说不定会落到那些和土匪们一样坏的江湖骗子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