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结束得早,我回到寝室时室友都没回来,百无聊赖之下打开电脑玩网游——《完美世界》。一开始辛浩然带我玩《魔兽》来着,因为不习惯3D视角,我老迷路,释放了一下午的灵魂,他就帮我收了一下午的尸。后来好不容易做完一个任务,我爬上高高的巨树顶端找NPC,交完任务后看见好多人还傻乎乎地顺着原路往下走,我一边嘲笑他们呆头呆脑,一边勇敢地往树下跳去……然后屏幕显示:是否释放灵魂……妈的,老子摔死了。
打字已经不足以表达耗子的愤慨了,他豁出电话费打来长途劈头盖脸喷我一顿,末了他质问我:“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职业吗?”我期期艾艾地回答说:“好像是……是德鲁伊吧……”耗子恨铁不成钢:“呸!你还有脸说自己是小德!你丫的职业就是灵魂释放师!”
所以我立马放弃《魔兽》了,《完美世界》里起码摔不死人。
我试过的,经过索桥时一脚踏空跌落万丈深渊,等着陆了还玉树临风地站着,只不过马上就被一大群人面毒蜘蛛扑上来分吃了。
死去活来好几次我才想起来,我是羽族,娘的,老子有翅膀可以飞……
于是再度跌下去的时候,我就得意扬扬地展翅飞翔在谷底,结果不幸飞得太低,被一窝黑寡妇扯着翅膀拖下去连羽毛都生吃了。
显示器前,我掩面而泣。丢人哪!玩2D游戏时老子几曾吃过这个亏!
一边玩着游戏,一边跟QQ上硕果仅存的几个好友聊天。
编辑哥哥萧雨楼说:“挺长时间没给我写字了。”
我赶快发个眼泪汪汪的GIF小图过去:“楼爷,我不小心又考进中文系了,现在只会写些套话文章,实在没脸发给你,等状态好了一定给你写,你可不能让人动摇我补白王的地位啊。”
萧雨楼说:“求学这个借口不错,比打游戏强,现在连载版的编辑每天都在跟《魔兽世界》作斗争,想从游戏里把作者拉回来。”
我没好意思告诉他我也在打游戏,岔开话题逗他说:“楼爷啊,不要光知道催稿,有点儿人情味儿嘛,其实吧我现在经济特紧张,你倒是给我预支点儿稿费啊,只要钱给得多,甭说文章了,我卖身给你都行。”
萧雨楼含混几句表示对文学女青年不感兴趣,然后说要去吃晚饭了,匆匆下线。
经他一提醒,我也觉得饿了。在食堂里来回徘徊了两遍,我都下定不了决心打饭,黑板墙上那块用粉笔写的今日快餐菜单很让我生气,又是白菜炒肉,我一学期都没见到那个“白菜炒肉”里出现过肉,苏涟说她两学期都没见到过。
单独要份小炒的话,我还不如出去吃,起码人家能把蜘蛛烧熟了。
在外面吃完饭以后天已经擦黑了,我散步回学校的路上经过学苑餐厅,依稀听见里面有人争执,其中一个声音还挺耳熟,就凑热闹伸着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吓一跳,竟然是吕东封住了餐厅老板的衣领子,眼里直冒杀气。
老板也吓坏了,嘴角乱哆嗦:“你……你不付钱,不是赊账是什么……”
吕东挥手把他一搡,胖乎乎的老板往后噔噔噔倒退了三步才站稳,手臂撞倒了柜子,顿时像中了降龙十八掌似的脸色血红,跳起来双手一拍放开嗓门儿喊:“这是学生还是土匪啊!在我这儿白吃白喝不给钱还想打人?你是不是A大的学生?是不是?你们全校的老师都死绝了吗,纵容学生行凶都不管,好,你们老师不管,我看警察管不管!给我拨110!”
这最后一句当然不是对吕东说的,是对旁边那个伙计说的。
单细胞的伙计当真拿起听筒就拨号,包厢里好几个吃饭的学生都出来看热闹,我不知道吕东怎么沦落到了这步田地,但事已至此,臭骂他一顿脑子有包也是白搭,只得叹口气走过去按住电话叉簧。
“老板,不要动肝火嘛,做生意还是得图个和气生财,年轻人愣头愣脑的不懂事,您跟他计较什么呢?”我说好话赔笑脸,抽出两张钞票递给他,“他的单我买,再付您百分之十五的服务费,这事就算了吧,说不定以后又添个老主顾。谁都知道在学校周边就这家餐厅的菜最好吃,这家餐厅老板的肚量也大,一点儿小事情还要惊动警察干什么呢?”
吕东还想说话,我一脚踢在他腿肚子上:“出去,外头等我。”
我是假意踢他的,本想让老板误会我们的关系,动起恻隐之心而不去向学校告吕东的状,结果等我跟老板算完账又拉了会儿家常出来,吕东还真就蹲在外头等我。
“你怎么没走?”我看看他。
吕东站起来:“多少钱?我回头还你。”
“现在清醒了?”我戏谑地盯着他,“刚才怎么非要吃霸王餐呢?”
吕东悻悻地说:“钱包丢了,吃饭之前没注意。结账的时候发现了,我说回学校去拿钱,他非要把我手机扣下来……”
“所以你就借酒撒疯,用四瓶啤酒的劲儿跟他磕上了?”
我在算账之前就猜到他喝了酒,没有酒精的刺激这个老实人不太可能惹是生非,只是猜不到数量这么巨大,而且他的脸太黑,完全融入了夜色,我也看不出醉酒的酡红色脸颊。
吕东自己也知道没道理,垂下了头。
对方既然不吱声,我沿袭一贯作风继续发表感叹:“四瓶啤酒,啧啧,都快赶上灌肠了,幸好你是大胃王,换个容量小的得上多少趟厕所啊。”
“吐了一部分……”吕东模糊交代了啤酒的去向。
“回去吧,回寝室好好睡一觉,明天一起床把什么都忘掉。”我拍拍他的背,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但是别忘了还我钱,一共四十七块零五毛。”
吕东呵呵一笑:“知道了。”
“走吧。”我转过身,带头往学校走去。
吕东慢慢跟上来。
“伍小白,我老觉得你不是女孩子。”他语气诚恳。
我一听这孬头吧唧的话鼻子都气歪了,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这么恩将仇报的,我刚刚才替他垫付了酒饭钱转脸他就来埋汰我,就算是沈娟此等毒妇也念个人情啊,我他娘的真是脑花被烫熟了才会替他解围。
他挠挠头加了一句:“我是说,你没心没肺的,不像其他女生把心思藏得深。”
我对他怒目而视,“没心没肺”能算赞美吗?
可惜吕东压根儿没发现来自胸大肌以下的敌视,一边迈着欢快的之字步一边自顾自地抒情:“搞不懂,真搞不懂,搞不懂啊……”
我的八卦之心怦然跳动,装作不经意地问:“今儿怎么喝了这些酒?”
吕东没有说话,脚步慢慢停下。
我跟着停下,试探着问了句:“在爱情的小道上被人打闷棍了?”
吕东开始向路边移动,下盘虚浮摇晃。
我像跟屁虫一样缀过去,伸长脖子还想问,吕东忽然斜冲两步扶住树干,弯腰吐了一地。多亏我闪得快才没被溅一身。吕东蹲在路边一手攀着树干一手捂着胃部,样子极其狼狈,我赶快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面纸递给他,向他传授经验:“使劲吐啊,吐出来胃里舒服些。”
吕东喉头痉挛说不出话,接过面纸又用力挥挥手,意思让我离远点儿。
我可以理解他少男的尊严和羞涩,他虽然黑点儿,但还是个孩子。不像孙姜他们那帮糟老爷们儿,酒一上头就跟公狗一样对着电线杆子撒尿,比赛谁哧得高哧得远,还非要拉我当裁判,气得我连阉了他们的心都有。孙姜有个姓廖的朋友是做销售的,去年请几个客户喝酒,晚上回到宾馆又喝,喝高了以后都挤到床上睡,第二天发现屋里有一坨屎,全都不承认。
我到旁边买了瓶矿泉水,看他直起身才走回来:“给,漱漱口。”
吕东漱完口把塑料瓶子远远一掷,与黑夜同色的脸上两只眼珠子白森森的,我觉得他一定很想掐死我灭口。但是这会儿他一定打不过我。开玩笑,四瓶矿泉水喝下去都能把一个成年人撑死了,何况是啤酒,吕东现在还能站得稳那是他脚底板大。
于是我继续跟在他后头往学校走,不跟不行,我怕他惨死在校园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