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回家过了个国庆节,回来发现小二黑不见了,很是懊恼,一个劲儿地追问我们:“有没有替我跟她吻别?”
我跟沈娟都没答理这个色女。
中午我们正在睡觉,有人使劲敲门,我一脸惺忪地爬下去开门。
外面站的是人高马大的女生部长,手里捏着几张打印纸,一扫往日拍着桌子嗷嗷直叫跟我们拼白酒的平易近人,神情特庄重正式:“你们谁是室长?”
我迷迷糊糊回头就问:“谁是室长?”
两根纤纤食指凌空点向我。
我醒悟过来:“室长转学了,我是临时的。领导有什么指示?”
“你们404现在空了一个铺位,我已经报到总务科了,正好今年申请换寝室的新生比较多,所以要安排一个人搬过来。这里有几份申请报告科长已经批过了,你挑一个,明天之前把人选报给我。”女生部长把手上的打印纸递给我,拒绝了我“进来喝杯白开水吧”的邀请。自从我的三大包零食被群众分光,很多常客都变成了稀客。
我捏着单子关上门,觉得肩头的担子沉甸甸的。
神棍好奇地使了个倒挂金钩把头伸下来跟我一起看,申请报告都写得很没有创意,还有几个错别字,一看就知道不是中文系的。莫非连A大这种门规森严的学校也开始试行异系同舍混编了?往常学校宿舍都是按系划分,特别容易区分,想跨系上个厕所都得面对众多歧视的目光。一踏进我们中文系的宿舍楼,每个门楣上都挂着什么“听雨轩”、“蔷薇阁”、“红墨坊”、“不为斋”之类的DIY门牌,一个赛一个的文艺,在楼道里转一圈下来保准你连豆腐都咬不动了,牙酸。
我们寝室挂的牌子是“肆人帮”,我是帮主,人人见了都尊称一声老叫花子。
翻过两页打印纸,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我的眼帘。
王蕾。
神棍见我半天不翻,好奇地念出了这个名字,沈娟冷哼一声接着睡觉。我把王蕾的报告单叠起来塞进口袋里,跟她们打了声招呼:“睡吧你们,我出去一下。”
王蕾的宿舍楼在南新区,我从新建的足球场抄了条近路,草皮刚刚铺好,深红色的塑胶跑道上积满了灰,轻轻一脚下去都尘土飞扬。我曾有幸见过一批体育系新生在这集训,随着教练一声哨响,几十双跑鞋争先恐后地重重踏出,一时间雾茫茫的尘埃遮天蔽日而起,模糊了观众的视线,赛跑选手们影影绰绰的身形,犹在仙境之中,那股气势令人顿悟为什么人间又被称为尘世。
我按报告单上写的宿舍号,找到了王蕾的寝室。
王蕾不在,她的五个室友都蓬头垢面地在睡觉,我自称是学生会女生部的,来了解一下寝室情况。我漫不经心地给她们提着问题,一提到王蕾,她们五个同时怨声载道,看来小丫头人缘不佳。
“最恶心的是只要有男生电话,不管人家找谁,只要她接了就肯定要先聊上十分钟,我们都在背地里叫她声讯小姐,这世上重色轻友的女人真多!”
“我最受不了她老爱感叹自己出污泥而不染,历尽沧桑依旧洁白如常。如什么常?我看是猪大肠吧!”
“她总说自己长得像乒乓球运动员福原爱,我看她长得像拳击运动员泰森,还学服装设计呢,整天穿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呀!一身拖拖拉拉的就像印第安华侨似的,动不动就跟我们炫耀这件衣服多少钱那双鞋子多少钱,装逼装得一塌糊涂。上个星期我们全班去唱歌,她一个人霸着麦克风唱了半天,啧啧,吓得KTV的服务员都不愿进我们包厢了!”
“那小蹄子就一个傻,让我不得不怀疑她脑子出问题了,好可怜,我都劝过她赶快去看医生了,我们那边刚刚出了神经病把人推入江里致死的事件,让我知道神经病很可怕,不能随便放出来害人。”
……
我看着她们争先恐后翻动不已的嘴唇,慢慢思索着。终于,她们发觉向组织打的小报告已经没什么新意了,不约而同住了口,人人一副酣畅淋漓的高傲神色。
“谢谢大家,现在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我从板凳上站起来,俯视她们,“你们有没有谁接受过她的礼物?全班KTV用的是班费还是哪一个人付的钱?”
五个姑娘的眼神顿时尴尬起来。
“班费……班费还没收……确实是她请我们全班去唱歌的……”一个看起来比较老实的女孩子坦承,刚才的批斗会她发言最少。
马上有另一个女孩打断了她:“是她付的钱又怎么样?主要是拉拢群众关系呗,就她那副娇小姐的脾气也不配发扬雷锋精神。礼物么倒也送过一点儿,是她硬要送我们不好意思不收,有钱人不就这点儿优越感了吗?我们拒绝不就是扫她的兴吗?”
其他几个女孩出语附和。
我微笑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起身告辞。
下楼,转弯,再走回那条新铺就的水泥路,我一路都想冷笑。刚才那个女孩子微胖,淑女屋裙子紧紧勒在身上,一看就知道不是她自己买的,那款式的裙子一条至少两百多,王蕾出手真大方。
我深深替她哥心痛,医药费全被亲妹妹用来收买人心了。
可惜交朋友不是泡妞,交际最大的学问是态度,不是金额度,她整天像个暴发户一样趾高气扬,自然引起一帮温饱姑娘的仇富心理。
回到寝室,我试探着问沈娟:“娟子,要是王蕾转到我们寝室来,你有什么想法?”
沈娟懒洋洋地从书脊上方瞥我一眼:“无所谓。”
“真的?”我大喜,“那我明天把她领过来。”
沈娟倒没什么过激反应,好像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样子,把脸重新埋进书里,只喃喃道了一句:“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