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去还闹了个笑话,逛商场的时候我自告奋勇去上WC结果迷路了,从二楼厕所出来,思忖良久,毅然选择了一个与来路相反的方向……孙姜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在六层楼的商场里上下奔驰了一个多钟头,终于把我给找到了,这时候我正站在助听器柜台边自信地对着手机指挥:“就是卖收音机的地方……”
孙姜头上热气直冒,双手颤抖着抢过我的手机:“你带手机干吗?还不如带个大喇叭!这样我听见响声还能找得着你!”
我惭愧得面红耳赤:“你就骂我是路痴吧,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孙姜做了个深呼吸按捺一下怒火,平静地对我说:“我无法称你为路痴或是路盲,因为任何路跟你扯上关系都是一种耻辱!”
我想钻地缝,但找不到路。
晚上送我到宿舍楼下时,孙姜忽然把我拽住,神秘兮兮地说:“丫头,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然后他把握紧的拳头递到我面前。
我又惊又喜,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定睛一看,想扁人的失望感油然而生:“我靠!哪有什么礼物啊?就光看见你的一个巴掌!手心里面空得跟耗子的大脑一样。”
他满脸无辜:“我说过礼物在手里吗?”
这坏蛋就喜欢玩声东击西,比如悄无声息地潜至我背后左侧,拍拍我的右肩,我一回头发现没人,头皮都炸了。
“那礼物在哪里呢?姜哥。”我笑眯眯地问他。右脚酝酿了一个回旋踢。
孙姜还有点扭捏,另一只手塞在裤兜里迟迟不肯拿出来。用他以前的话说:“像我这么饱经沧桑的人都会感到扭捏,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后来我发现罗永浩叔叔也这么说过。
别看孙姜暗地里变着法儿地给我塞礼物,人前却装得挺矜持,跟朋友介绍我都是“拙荆”、“贱内”之类,恨不得管我叫傻姑。不过几两白酒一上头就原形毕露了:“我家丫头,那可是秀外慧中,美貌与智慧并重,落霞与孤鹜齐飞……别看她年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敢笑钢琴王子理查德不会唱歌,月光女神莎拉·布莱特曼不会弹钢琴!物理考试人家敢在试卷上画小人,结果物理老师给写了句批语‘美术一百分,物理零蛋’……”听得旁边人一脸瀑布冷汗,我则想一头磕死在餐盘上,因为钢琴王子月光女神这些知识都是我给他普及的,我觉得自己玷辱了前辈,只能一死以谢天下。不过等他清醒了又死不承认,继续对我呼来喝去嗤之以鼻。就在几天前他来看我之前还给我备过案:“丫头,你可别指望我一出车站跟变戏法的一样从背后给你变束玫瑰花出来,我昨晚合计过了,如果坐飞机去,两三个小时路程花还不会谢,而且机场那个氛围送花也罢了,但是火车站,尤其是国庆节的火车站,就算咱不考虑花会不会谢,光那个氛围,妈的,我想想就毛骨悚然,送你个粪叉还靠谱点。”
就他一喝红酒对瓶吹的糙老爷们儿还讲氛围。切!
“给。”孙姜终于把手从裤兜里提了上来。手里是个紫红色的小绒盒子。
我脸一热,靠,不会是钻戒吧,这种氛围求婚太诡异了,何况我不喜欢戒指礼物。我慢慢地把双手背到身后,没有接。我猜孙姜脸色一定很难看,还好旁边路灯比较朦胧,我左顾右盼假装看不见。
孙姜叹了口气。
“是手链,上午在商场找你的时候顺便买的。”他把盒子扔到我怀里,我仓促之下没接稳,盒子跌在地上。“十块钱一条,马口铁的,你要是看不上眼就丢垃圾箱里。”他说完这句,好像懒得再理我了,转身就走。
我蹲下身捡起盒子,打开来看着银灿灿的蝴蝶手链,百感交集。
眼看孙姜要拐过楼角了,我赶紧撵上去,赔着笑脸谄媚地喊:“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一眼就喜欢上这条手链儿了,多好看呀,凝聚着铁匠师傅的心血和智慧……喂,你等我一下啊……你丫认得校门在哪不?”
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小二黑正在收拾箱子,脚边已经整理了两个包。沈娟破天荒没有躺床上看书,而是特贤惠地在帮小二黑叠衣服。
“怎么了?这就要走?”我惊愕地问。
小二黑停下手里的活计,点点头说:“今天夜里两点半的飞机,直飞北京,凌晨就到了。”
我难以置信:“转学手续办好了?A大办事效率都这么高了?”
“还没呢,我人先过去,手续慢慢办。”
很快,小二黑的床就被清理得只剩下木板了,东西太多,我和沈娟必须把她送到校门口,她才好打车去冠军姐姐的酒店会合。临走时沈娟送了小二黑一个MP4,我事先没准备,搜遍床头也找不见合适的送别礼物,急中生智,从口袋里掏出孙姜送的小绒盒子塞到她手里:“我没什么贵重物品送你,这个东西你收下吧。眼睛别放光,只是个不值钱的铁玩意儿,大概比鹅毛贵点儿,礼轻情义重嘛。”
小二黑打开看了几眼,泪花闪闪的:“伍姐你太客气了,纯铂金的手链都舍得送我!”
“你搞错了吧?明明是马口铁的……”我半信半疑。
“伍姐,我知道你人善,做好事都不图人惦记,但这种首饰是不会弄错的。”小二黑的声音哽咽了,她指向手链的搭扣,“你自己看,PT990,这个纯铂金的字印你可擦不掉。”
她用力抱住我,把眼泪鼻涕都拱在我肩膀上:“谢谢你!我不会忘记找你写自传的!”
“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小二黑。”我悲伤地流出了泪水。望着她腕子上原本姓伍的铂金手链,我的心如刀割,我的泪如泉涌。内心挣扎了半天,我小心翼翼地跟她说:“其实吧,我准备送你的只是这个漂亮盒子……并没有打算包括里头这条手链……”
小二黑把手腕一捂,眼一翻:“送人的东西还想要回去?没门儿!”
碰见同类了!我以头抢地。
在楼下碰见班长丁山东和一大群同学,大家都是自发来送小二黑的,当时的情绪非常不受控制,我们像小学生毕业典礼一样手拉手围成圈,天真而傻逼地讲着留恋的话,每个人对她说一句美好的祝愿,还有人带头唱起了学友的《祝福》,眼泪涟涟地演绎了半天,将同样泪水涟涟的小二黑送上了出租车。
小二黑从车窗里探出头使劲挥手:“再见!大家再见!”
大家也拼命冲她挥手:“再见!加油!”
再见!加油!小二黑。
我坚信世界乒乓球赛场上会出现一位戴着蝴蝶手链的女选手。而我也会永远记得她。因为她欠我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