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有些事荒诞离奇得令人难以置信。
一天,我家厨房的门开了,进来一个男人。他看上去和我以前见过的犹太人都不一样。他戴一顶拉比风格的帽子,而他的羊绒呢夹克却是德国样式的,仅及膝部。他长着白胡子,但却平整得不像是自然长出来的,而是用剪刀修剪过的犹太教戒律第345条规定犹太人不能剪胡须。《利未记》中也有规定。。他穿着条纹裤子,皮靴擦得锃亮。不过他还是留着花白的耳边鬓发。他脸色红润,有朝气,全然不像上了年纪的人。他漆黑的眼珠里闪着青春的活力和奇怪的沉思神情。他说的意第绪语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
“尊敬的拉比先生在家吗?”他问道。
我和妈妈都不习惯听别人管爸爸叫“尊敬的拉比先生”。妈妈迟疑了一下,意识到他指的是谁后,告诉来访者,他该去隔壁房间。
爸爸对任何人,无论贫富,总是热情欢迎。他请来客坐下。过了一会儿,他请问客人的来意。但来访者并未正面回答,他好像只是来闲聊的。他开始用他浓重的德国口音展示他对犹太经典的精通,我发现爸爸被他的学识深深打动了。他好像也背诵《密西拿》。他列举了几本学术书籍,背诵了一些长长的段落。交谈变得越来越热烈。尽管我爸爸是个学者,而且还写了一些评注。但他几乎有些跟不上那人。那人把一切都烂熟于心。他甚至能说出在具体哪一页可以找到哪些段落。他像扔坚果似的随意引述麦蒙尼德的作品。就像随便一拉,那些评注呀、律法条文呀就能从袖管里拉出来似的。他把话题引到阿拉米语翻译家有关一句《圣经》诗文的话上,接着又背诵了昂科洛斯和乔纳森·本·乌兹尔的一些段落。昂科洛斯,古代著名学者。乔纳森·本·乌兹尔,公元一世纪的著名拉比。
我爸爸很少当面赞扬某个人,但这次他有点情不自禁了。他惊叹道:“一个凡人怎么能——愿邪恶不要降临你头上——有这么好的记忆力?你简直可以与‘一个滴水不漏的蓄水池’相媲美。”
“请允许我向您展示一些书面证词……”
陌生人拿出一袋信来,上面有许多拉比的封印。著名的拉比们称他为“天才”、“《托拉》亲王”、“一个把群山拔起,再把它们碾为尘土的人”……一个拉比证明他审查了这个人,“他的双手装满了《巴比伦塔木德》《耶路撒冷塔木德》《希弗里》《希弗拉》《托塞弗塔》《密西塔》这些都是犹太教的经典。犹太教法典《塔木德》分《巴比伦塔木德》和《耶路撒冷塔木德》两种。《希弗里》《希弗拉》《密西塔》为《米德拉什》中最著名的几卷。《托塞弗塔》是《密西拿》的补充部分。。”爸爸搓着双手,笑得合不上嘴。他说:“您这样的贵客临门,真是蓬荜生辉啊!”
他让我去叫妈妈为贵客准备茶点。过了一会儿,他又自己跑进厨房把来客的情况告诉妈妈。我妈妈自己就是个著名拉比的女儿,她听说后也一样着了迷。在我们家,学问被看成最大的财富。我站在一旁,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听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爸爸问陌生人从哪里来。原来他原籍匈牙利,已经游历了好些地方。他甚至在土耳其帝国的一个省和一个赛法迪赛法迪犹太人,指西班牙、葡萄牙形成的犹太人社团,其人口现在北非、意大利、中东和亚洲国家的犹太人口中占多数,使用拉第诺语。学者一起学习过。他到过巴勒斯坦地区,漫游到大马士革和巴比伦。他四处游历,懂得好几种语言——俄语、匈牙利语、德语和阿拉伯语。他十分小心地取出一张奥地利护照,给爸爸看由各种领事馆签发的许许多多的签证。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签证”、“领事馆”这两个词。我爸爸并不看重这类世俗的东西,但当这些和学识联系在一起时,他把它看成了《托拉》与世俗荣耀的结合。他把我叫过去,与这位非凡的人握手。显然,他想让我也得到与贵客接触的荣幸。那人捏捏我的面颊,问道:“你在学什么呢?”
接着他背了几段我正在学的《革马拉》又加上一些拉什拉什,中世纪著名的《托拉》《塔木德》评注家。和其他评注家的话。这时,妈妈端来了茶、点心和水果。在这个外表时髦的学者面前,她有些害羞。爸爸告诉客人她是谁的女儿,我很高兴地发现,他竟然知道我外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