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冲突使音乐中断了一两分钟。而后,那首无情的曲子又响了起来——在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人们的耳朵里就只有这么一首曲子,没有丝毫的变化。这是一首美国乐曲,他们是在大街上学会唱这首曲子的,而且似乎都会唱歌词,至少会唱第一句。他们一遍一遍地跟着哼唱,从未间断:“在那过去的美好夏日——在那过去的美好夏日!在那过去的美好夏日——在那过去的美好夏日!”不断重复的声音似乎是一剂催眠药,听到的人、演奏的人无不为之昏昏欲睡。没有人能够保持清醒,甚至没有人想保持清醒。现在已是凌晨三点钟,人们已经跳得兴趣索然,人们已经跳得筋疲力尽,甚至酒精的刺激也失去了作用。不过,仍然没有人想到要停下来。礼拜一早晨七点上班的时间就要到了,到时每个人都得乖乖地穿好工装出现在各自的岗位上,达拉谟、布朗或者琼斯的厂子。如果有人胆敢迟到一分钟,那他一小时的薪酬就没了。你要是迟到几分钟,你就会发现挂在墙上的你的那张记工牌已经被翻了过来,这就意味着你被解雇了——从此,你不得不每天早晨从六点到八点半到罐头厂大门外排队,和一群饥饿的无业游民等待就业。
小奥娜简直快要晕倒了——一种半昏迷状态,因为屋子里的气味实在太难闻。她自己倒是滴酒未沾,但是其他的人可以说个个在燃烧着酒精,就像那些油灯在烧着煤油。有些人坐在椅子里或者躺在地板上睡得正酣,浑身散发出的酒气使你靠近不得!尤吉斯时不时地盯着她看,眼神饥饿而贪婪——他早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害羞。可是人们还没有散去,所以他只能等待,望着门外,盼着马车的到来。可是马车迟迟未到,最后他决定不再等了,于是他来到了奥娜的身边,此时的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他正了正她身上的披肩,又把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他们住的地方离这儿只有两个街区,尤吉斯已经等不及什么马车了。
没有告别——跳舞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俩,所有的孩子和老人都累得睡着了。安东纳斯老爹在睡着,赛德维拉斯夫妇也在睡着,先生的喉咙里发出震天的鼾声。伊莎贝塔大娘和玛丽娅在呜呜咽咽地啜泣着,外面的世界一片沉寂,东方的星空已微微泛白。尤吉斯搂起奥娜,一声不吭,大踏步地朝屋外走去,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头枕在他肩膀上。到家了,奥娜仍伏在尤吉斯的身上一动不动,他不敢肯定她是晕了过去还是睡着了。他一只手扶着奥娜,另一只手去开门,此时他看见奥娜终于睁开了眼睛。
“今天你就别去布朗的工厂上班了,小宝贝。”他一边爬着台阶一边轻声地说。奥娜惊恐地攥着他的胳膊,急声说:“不!不!我不干!那会毁了我们!”
他再一次安慰她:“还有我呢,还有我呢。我会多挣些钱,我会多干些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