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疯子的格言(2)

"你给她外公外婆完全可以说实话,主要是瞒住她舅妈。要瞒住她舅妈,舅舅也就不能说,两口子的事,在床上一鼓捣,啥话还不捅出去!你对她舅舅舅妈说,秀儿病成那个样子,嫁人没办酒席,一个客人也没招待,也就没麻烦他们下山。现在秀儿怀了,医生建议她最好到山上住一段时间,多呼吸新鲜空气,对娃娃有好处。"

"你倒是个人精,"张云梅说,"可人家也不是傻子。既然秀儿嫁了人,送她上山的就至少不该只是我,还应该有她丈夫,她外公外婆还没见过她丈夫呢,还没吃到过她丈夫的一颗糖呢。"

说完,张云梅笑起来:"像那疯丫头真有个丈夫一样。"

笑过后,张云梅寂然地望着远处。

这时候两个人都在田野上。风从河面吹来,带着湿润的气息。

后河悄然无声地在不远处流淌,要不是密集的水纹和水面上的枯枝败叶在默默向前,你简直看不出河水的流动。对一条河,你永远不知道它为什么要一直向前流动,也不知道它真正的目标究竟是哪里。碧绿的水光,把对面的山都照嫩了。一只洁白的鹭鸶,从罗疤子夫妇右侧的林带扇开翅膀,伸头拖腿儿地飞向下游的河谷。他们的儿子罗杰,在数十米开外的水麻柳林里割牛草,抬头望着鹭鸶远去,直到它敛翅停落在看不见的河湾。很长时间过去,他脑子里也回响着乐声,这是鹭鸶扇动空气的声音,跟中学里那个女教师弹奏出的风琴声一样好听。

"也只有瞒一时是一时了……"罗疤子眼圈发红,对妻子说,"只要她病好了,啥都会有的。她毕竟还不上二十岁。"

"但愿啰,可肚子大成那样,她哪能爬上北斗寨?"

"我看没事。她精神蛮好。她精神不好也没办法,不能背她,又不可能请滑竿抬她,只有靠她自己了。"

"你的意思,啥时候走?"

"明天打早就走吧,这事情拖不得了。秀儿在家里睡觉是不是?让她睡,晚上也不许她出门。把觉睡足,走远路才有力气。"

说罢,罗疤子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钱来。这是他昨天卖猪和白菜的钱,他把钱一分不剩地递给张云梅:"你把这些给她外婆,当着她舅妈的面给,就当是秀儿的伙食费。"

张云梅接了,从头上摘下一根橡皮筋,将钱扎紧,插进腰口上的一个小袋里。

那天晚上,家里的气氛有些异样,平时节俭得炒菜多倒了几滴清油也要咕哝几声的张云梅,竟要捉一只鸡来杀。罗疤子也兴兴头头的,亲自架火烧开水,准备烫毛。

罗杰蹭到母亲身边,轻声问:"妈,今天是谁的生日呀?"

张云梅那时候站在院坝边缘,把活鸡提在手里,说:"不是,明天我要跟你姐姐上你外婆家去,你外婆想你姐姐了。"

"上外婆家?为啥不把鸡给外婆提去?"

张云梅温柔地看着儿子:"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我给你外公外婆另外买点心,明天去镇上买。"

"我也要去。"罗杰说。

"你不能去。你得留在家里,帮你爸爸挑粪淋庄稼。"

随后,张云梅把儿子拍得更近些,悄悄告诉他:"你爸爸不容易,你要听他的话晓得不?他全是为这个家着想,要不然他怕谁?别说罗建放,天王老子他也不怕!他当年的那个威风,你倒是没见过!他全是为这个家着想,为你跟你姐姐着想,你要体谅他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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