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另一条道路(3)

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罗疤子不再惬意了。

他感觉到半岛上突然跑过来一条疯狗,咬住他不放。

真有那条疯狗,处理起来会很简单,一镰刀啄死它,一石头砸死它,什么事就都解决了。问题是,那条疯狗看不见也摸不着,它别的什么也不长,只长着獠牙,而且獠牙不需要穿过他的皮肉,直接就插入了他的心脏。

必须把这条看不见的疯狗除掉。

除掉它的前提,是把女儿的肚子安排好。

本来已经没脸了,但罗疤子并不愿意把脸丢得精光。也就是说,罗疤子从来就没打算以烂为烂。

事情又回到原点。

当天夜里,儿女熟睡之后,罗疤子把睡着了的老婆推醒,问她:

"秀儿的事咋办?"

"我不晓得。"

张云梅简洁地说。

她有一种心思,包裹在坚硬的壳里,不让它见到阳光--她也瞧不起自己的丈夫。

这种瞧不起,是以对丈夫心痛的形式来表现的。那次,她在罗疤子头上比画剪刀,意外地发现了丈夫的"小",同时也让她对丈夫心痛。那次只有心痛,没有瞧不起。这一次,她害怕丈夫跟建放打架受到伤害,但丈夫主动放弃了作为半岛男人的权利,她的想法就变了。后来,她从中院一个老太婆口里,听说了那天发生在建放天井里的事,听完过后,她的嘴皮子不停地扇动,像她的嘴要飞走。她不好去找丈夫印证,只把那件事向儿子转述。她在转述当中获得了自虐的快感,对儿子说了一遍,又说一遍。每一次听母亲说,罗杰都把头低下去。看着儿子那乱糟糟的头发,张云梅就想,或许,某些东西是命定的……对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很清醒,觉得自己并非有自虐的怪癖,她是希望从儿子身上找到安慰,她想象中的儿子,应该把头扬起来,眼里射出刀子似的寒光,让她从寒光里看到儿子的未来,也看到自己的未来。然而,他的脖子就像被剁了一刀,下巴搁在尖尖的胸骨上。头垂得越低,看到的世界就越小。张云梅为此忧心忡忡。她简直弄不明白,东娃在田埂上嘎嘎大笑的时候,儿子是受了什么力量的驱使,敢于向他逼过去?很显然,那只是闪念的勇敢,就像无根的风,猛然间刮过去,然后四面消散,再也聚不拢来。他比他爹罗疤子还缺乏持久的狠劲儿。

很可能,某些东西真的是命定的。

听说当年的罗传明,也内向而忧郁,所以才走出半岛,去外面读了书。

难道罗杰的未来也不属于半岛,至少跟罗传明一样,不属于半岛的主流社会?

张云梅在梦里都想着这件事。

罗疤子把她从梦里推醒,没说一句让她宽心的话,就问秀儿的事咋办,她只能说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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