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猜猜嘛。”
我与韩眉事隔多年重新联系上,就是这样开头的。
“喂,江凡老师吗?”
“啊,我是江凡,请问你是……”我刚要下楼去见刚刚约好的客户,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我拿起听筒就开始了这样的对话。
“你猜猜我是谁吧!”
“猜……对不起,一时想不起……不好意思,猜不出来。”
“猜不出?猜猜嘛!好好猜猜嘛!”
“真是对不起,还是猜不出。请告诉我你的芳名吧。”我使劲想了想,还真是记不起。
对方开始启发我:“我对你可是怀有好感的哟,这样说让我好伤心呀。”
我依然木木地反应不过来:“抱歉,请直言相告好吗?”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是那样缺少幽默感,缺少情趣。本来想培养你一下——真猜不出我是谁?”对方不屈不挠。
“不好意思,我现在赶时间,我正要去见一位约好的客户,你看……”我有点儿不耐烦。
“赶时间早说啊。那什么时间再打给你?”
“下午一点开盘,一点半或是三点以后。”
“好吧,下午三点再打。拜拜。”我松了口气,还不算是个讨厌的人,起码知道约见人的重要。
那天正好我与客户谈得很愉快,一切顺利。我请客户在蜀江春吃了饭。回办公室后,查了电话记录,一一回了过去;客户室转了一圈,每个客户交流一下,回答了客户的提问和咨询;仔细查看了客户重仓股的盘口变化;上网看了周边股市最新走势;浏览了一下从基金公司那里传来的最新投资报告,择其重要的传给客户。发现一个客户持有股走势异常,前去提醒并告之我的看法和建议……等闭市时我已有些汗湿。
下班前,电话又响起,我拿起听筒,上午那女声又传来。
“现在该想起来了吧?”她简直持之以恒,百折不挠,没完没了。
我咽了口唾沫,尽量不使语调显出不快,“哦,是你。真是不好意思,抱歉得很,我中午陪客户吃饭,下午又有点儿忙,没去猜,也猜不出,你有什么事,请直接讲好吗?”
“我说过我是对你怀有好感的,暗恋你许久的人,说到这里还想不起来吗?”
我有些惶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哦,这么说……恕我冒昧,你这样说一定是和我开玩笑吧?”
“真够可以的,看来你还真没想起来我是谁。”她顿了下,虽没有声音,但我感觉她有些气恼,“你是不是‘情况’太多了呀,有暧昧关系的多得数不胜数,于是就忘了我?还是又要欲擒故纵……”
“哦!”我的脑袋一下子亮了起来,如同断了电又忘记关电灯开关的屋子突然来了电一样,我随口就说出了她的名字,“韩眉,你是韩眉!”因为她的“欲擒故纵”一词总是用得不够恰当,而又常常被她临时派上用场,有时她简直就是创造典故。
不想对方并没立即揭开谜底,诸如说“啊,你终于想起我了”之类,她只是沉默了十秒钟,反而说:“真是相好的多了,把我都忘光了?”并且啪地挂了电话。
我本来就对猜猜我是谁这样的小把戏不屑一顾,但由于不能确定对方是谁而不敢造次,当我听到“欲擒故纵”时以为自己已猜到她是谁了,但对方一挂电话我却又陷入了迷茫之中。莫非另有一位喜欢不准确使用成语的哪位女人?可能性不大;但如果是她,为什么又不承认呢?而且韩眉虽然和我交往不是很多,但我却从未发现有这等“猜猜猜”的无聊嗜好,更重要的一点是,韩眉是高三六班的学生,而我当时是七班和八班的任课老师,毕业之后交往也不多,哪来的相好,怀有好感之说呢?显然搞错了。看来也不能责怪人家说什么“相好太多了”,和一个女子通电话,稀里糊涂把她叫成自己“相好”的另一个人,真是傻气得可以。但有什么办法呢?也罢,爱怎么想怎么想吧。这也由不得我。我又被套牢了。
闹哄哄的一天又要结束了,邻屋又响起了麻将声。搞证券,听起来是个很年轻,很酷,很有刺激性,甚至门槛很高的行业,给人的感觉是一群群青年才俊,年轻精英玩的行当,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我从1997年参加四川长虹的股东大会那天起就感受到了这一点,现在这种感受更是深切。走进客户室,满目皆是退休的白发人或下岗工人。英年的自然也有,但大都不是在眼前这人堆里的。这倒像江海里,大鱼是不浮在水面上的。怀着“富贵险中求”的愿望的这千千万万拎着尼龙包,顶着花白头发,或是抽着劣质香烟的“股民老张”们,为着他们的财富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电脑屏幕前守候,忍受着一生的积蓄如晚春的冰块一天天地消融的钝刀割肉般的痛楚,忐忑地幻想能时来运转,在一次次失望又一次次梦想再一次次更大的失望又再死灰复燃地幻想的折磨中,麻将就成了他们难离的伴侣。他们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证券市场17年来的大账,如果知道他们这些小人物这些年来已为那些人贡献了一万几千亿现金,又为政府缴纳了近万亿税收,还为券商、基金公司和机构贡献了近万亿佣金和利润,而上市公司分的红利连千亿都不到时,他们还会这样吗?我不能回答。因为也许他们善良得不相信自己注定就只能在菜板上被宰杀,也许他们想象不出如果他们不这样还能咋样。这个问题难有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