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逢山(8)

“那根红绳也是我亲手系上的,当初我也不相信是真的,结果山神娘娘和蜘蛛私奔去了昆仑山。”息昔将酒坛递给赤槿,“你在昆仑山遇到雇你来毋逢山除妖的老太婆,她就是以前毋逢山的山神娘娘。”

“那根红线真厉害!”赤槿惊得酒坛都拿不稳,神仙和妖都抵挡不住,“可是——可是说实在的,我对今天那个尖下巴的妇人没有把握,她可能会生男孩,你这样牵了红线,那以后岂不是,岂不是两个男人在一起?”

“嗯。”

息昔两百年没喝过酒,今晚半坛梨花酿她就醉了。

到了后半夜,息昔终于支撑不住,倒在草地上,半醉半醒之间,有人挪开她手中的酒坛,将她裹在毛毯中,息昔醉得睁不开眼,模模糊糊道了声谢谢,然后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时,两人都觉得昏沉沉的,而且舌头发硬,将头埋在溪水里泡了很久才缓过来。

赤槿抬头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水珠,一股勾魂的肉香味钻进鼻子,赤槿吸着鼻子,望见不远处有轻烟升起,和香味同源,不知不觉挪着步子走过去。

一个布衣书生转动着刚烤好的野鸡,小心翼翼地吹气散热,然后扯下鸡翅和鸡腿搁在荷叶上,递给同样目不转睛看着烤鸡的息昔。

书生很大方地说:“两位姑娘若不嫌弃在下的手艺,今天早饭我请。”

息昔也不推辞,直接接过荷叶。

书生望着低头啃鸡翅的息昔,笑意牵动着嘴角,暖声道:“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书生听闻眼睛蓦地一亮。

息昔埋头说道:“你就是前些天去毋逢山拜山神老头的书生。”

“哦,小生谢行远,你……你可以叫我行远。”书生脸色暗淡下来,嘴唇嚅动良久,终究没说什么,最后没话找话的问道,“这鸡翅的味道你还喜欢吗?“

“嗯。”息昔含混不清地应着,继续啃着鸡翅。

“这只野鸡我是用梧桐木烤制的。”谢行远笑道,“梧桐木最适合做瑶琴,今天我算是‘焚琴煮鹤’了。”

焚琴煮鹤?息昔觉得这个词很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细想却了无痕迹,反而觉得烦闷起来,嘴里的鸡翅仿佛没有了滋味。

息昔放下半根鸡翅,拿出手帕擦干净手指,从袖兜里取出一枚银币递给谢行远:“谢谢你。”

谢行远默然伸出右手接住,息昔将银币放在他手掌的瞬间,食指指腹轻轻划到他的掌心,谢行远身形一颤,右手紧握,像是要留住她手指的温暖。

“息昔姑娘。”

息昔停住脚步,不解地问:“一枚银币还不够吗?”

篝火堆旁的谢行远恢复了他一贯随意爽朗的笑容:“如果下次我们再次相逢,希望你能叫出我的名字。”

早说嘛,不是向她要银子就成,息昔松了口气:“好啊,你叫谢行远,我记住了。”

直到息昔和赤槿的身影完全消失,谢行远才坐下啃着剩下的烤鸡,思绪飘回到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

两人行了约一里路,赤槿问道:“我觉得他人也很好,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淡呢?”

“他是个书生。”息昔想起初见谢行远时,他的背篓里满是书本和纸砚,“我最讨厌书生了。”

息昔厌恶秀才,原因她自己都不清楚,就是看见书生模样的人就想远远躲开。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此时息昔和赤槿又累又饿,前方有一株看起来有百年之久的柳树,几个村妇在树下编织芦苇席,手指间芦苇翻飞,嘴巴一刻也不停,家长里短闲聊,偶然抬头看一眼河水里戏水的孩童。

赤槿行走江湖多年,深知越是穷乡僻壤的地方越信八卦风水,而且即使自己算错了,也决然不会找麻烦退钱——那时她早就溜掉了,乡下人也没盘缠去城里追她。

于是她便把行李全扔给息昔,整了整衣冠,煞有气势地将“招魂幡”招牌展开,摇响铜铃。

很少外地人经过这个村落,两人的道士打扮很快就引起众人注意,一群光溜溜的孩童前呼后拥跟着她们,拍掌用乡音唱着童谣:“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边编织忙。编成卷入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行。”

村妇们见是两个年轻的道姑,便请她们坐在刚编好的芦苇席上,奉上清水和刚摘下的莲蓬菱角甜瓜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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