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阴谋者(6)

洛克菲勒否认关于自己恐吓克利夫兰炼油商的说法,认为那纯属“一派胡言”,并指出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在那时已经被日益激烈的竞争压得喘不过气来”。因此,能把厂子卖给标准石油公司“简直被他们视为上帝的恩赐”。洛克菲勒断言,要是没有标准石油公司,这些炼油商只有破产。其中许多人的情况也确实如此,甚至福赛特也承认:“一些炼油商在那时根本挣不到钱,就赶紧把厂子卖掉了。结果,所有的人都把厂子卖掉了。”

几个克利夫兰炼油商声称洛克菲勒曾直接威胁过他们。毕晓普一海泽尔公司的约翰?H?海泽尔记得自己曾对洛克菲勒说不怕他,后者的回答据说是:“不必担心你的两只手会被砍掉,但你的身子会受罪的!”不过,洛克菲勒似乎不会如此赤裸裸地逼迫炼油商,因为这种做法不利于实现他的目标。他生来善于说服他人,宁愿选择与对手恳切而谈,拍拍对方的膝盖,做几个有力的手势,用一种传教士的口气向对方摆道理。一位炼油商这样形容洛克菲勒:“他知道自己和同伴们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行业,也比其他人有更大的生意。我没见过有什么人像他一样充满自信!”洛克菲勒想把标准石油公司打扮成一个慈善机构,或是一个悲悯的天使,目的就是要拯救落难的炼油商。“我们想要接过你们身上的重担,”洛克菲勒记得自己曾在1872年告诉那些小弟兄,“我们将帮助你们施展能力,将代表你们的利益。让我们团结在一起,通过共同合作建设一个宏伟的事业!”他还曾说过:“我们这些克利夫兰商人面对着不利的形势。为了保护共同利益,我们必须采取行动。我们认为我们的计划很不错,请仔细考虑一下。如果你们感兴趣,我们乐意与你们共同探讨。”那些与标准石油公司作对的人被洛克菲勒斥为鼠目寸光、无可救药之辈。“一旦握有标准石油公司的股票”,他说道,“你家就再也不缺什么了!

如果真像洛克菲勒说的那样,广大炼油商已经对石油业的未来丧失信心,那么,他们为何在把企业出售之后却对他心怀仇恨呢?他们为何没有把洛克菲勒视为大救星呢?原因之一是他们对评估自己企业的方式不满。由于那么多炼油商都在赔钱,洛克菲勒付给他们的补偿款自然也多不了,其数目通常只相当于工厂造价的1/4,或者等于把工厂当废铁作价卖掉。至于信誉、客户群这些属于企业无形资产的内容根本没有被考虑进来;即使考虑进来,洛克菲勒也不会为此开出高价。“不,赔钱企业的信誉值不了几个钱,”洛克菲勒说,“要是一家炼油厂没有买卖做,就连船或铁路都不如——要知道,这些东西还能用在别的方面。”人们也必须记住,洛克菲勒在接管许多工厂之后不是继续经营下去,而是径直将其关闭,目的就是要削减过剩的行业生产能力。他把买下的炼油厂讥笑为“陈年的垃圾,只能扔到垃圾堆里”。洛克菲勒为许多落伍工厂给出的价格可能是合理的,但那些忍痛割爱的厂主如同咽下一粒苦得要命的药丸。何况他的收购是在一种人人自危的气氛下进行的,被收购者实在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不知是出于偶然还是故意,洛克菲勒在1872年的经营记录消失了,我们也就无法知晓他在这些重要谈判中的实际想法。但在以后的岁月里,洛克菲勒算得上一个公平交易者,为那些出于战略目的而收购的资产开出了极高的价钱。他兼并企业时不会锱铢必较,而是尽量与对方友好地达成协议。他的目的是把竞争对手变成自己卡特尔组织中的一员,常常挽留原来的经营者,因而不愿采取赤裸裸的恐吓威胁手段。正如洛克菲勒所说,他和其同事都不会“目光短浅地激怒那些乐于与他们建立紧密合作关系的人”。

洛克菲勒初涉生意圈时,一些前辈曾以屈尊俯就的态度对待过他。现在,他过了一把报复的瘾,同亚历山大-斯科费尔德公司的谈判尤其如此。该公司的一位合伙人正是他当年的老板艾萨克?L·休伊特。此人跑到洛克菲勒在欧几里德大道的家中请他高抬贵手。谈完之后,两人一起沿着欧几里德大道漫步。洛克菲勒对休伊特说道,他的企业没有话路,只能卖给标准石油公司。他还对休伊特说了一句在后来变得很有名的话:“我赚钱的方法你根本搞不明白。”结果,休伊特及其伙伴被搞得心慌意乱,虽然认为自己的厂子值15万美元,结果却以6.5万美元的价格卖掉了。洛克菲勒曾对休伊特感到同情,便借钱让他购买标准石油公司的股票。不过,他非常厌恶休伊特的合伙人约翰·H·亚历山大,觉得此人仍在把自己看作休伊特的小伙计。洛克菲勒这样说道:“这个自命不凡的英国人岂能想得到,一个在当年做过簿记员的年轻人现在居然能指挥这样一场大行动?”

洛克菲勒最具争议的一项兼并是对汉纳一巴斯灵顿公司的收购。有一天,罗伯特?汉纳(马克·汉纳的叔叔)在被叫到标准石油公司之后,很痛快地说自己不打算出售厂子。洛克菲勒闻言叹了口气,又不耐烦地耸了耸肩,仿佛是为这个执迷不悟的罪人感到遗憾。“你完全是孤家寡人,”他说道,“你的企业在克利夫兰甭想赚到一分钱!与标准石油公司竞争是没有益处的。你要是胆敢这么做,就一定遭殃!”这无疑是在公然威胁对方,洛克菲勒在后来却把它解释为适时的警告和真心的劝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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