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得到了平息。
打架双方,各赔咖啡店两百元。
我看到方霖手忙脚乱扶着吴诚的胳膊,想查看他被打坏了哪里,然后利索掏出两张粉红的钞票。真可笑,他们变成了同一方。楚襄慢吞吞地摸出钱包,也抽出了两百块。原来跟我一方的,是这个认识还不到八天的设计师。
我僵在那里,没动。
吴诚黑着脸看我一眼,又看我一眼。
在他说话之前,我用手指拨了下头发,扭头就走。在星巴克众人的注视中,我闷声不语,微微低头,飞快地出门,穿入广场的夜幕中。
滨江广场有那么多散步的市民,荷花形的灯在地砖下变幻着色彩,灯光在我的脚步中呼啸而过。夏末秋初习习凉风,吹拂在身上。我忽然哭了。
刚才闹得那么厉害,我没哭,现在忽然哭了。
眼泪像开闸的水一样迅猛地漫出眼眶,我深深抽口气,手捂住脸,鼻子还嗅到了刚才咖啡的气味。
悲伤涌上了胸腔。
该怎么办?这时我泄掉了悍勇,开始恐惧。
这个城市我孤身一个人,不,这个世界上我似乎也孑然一身。八年来一直相信西方那个传说,吴诚抽出他的肋骨,变成了我。怎么会一夕之间,全部变了样子……
难道我跟他,就这样不算数了吗?不行!我要去找他!
强睁着泪水模糊的眼睛,我返回去,朝星巴克跑。刚刚跑到那个公共厕所的位置,蓦地里被一个人揪住了。
“徐欢欢!”那人喊我。
听到这个名字这声叫,不知怎的,心里刚刚筑起来的一点支撑,又塌掉了。楚襄,这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在这里找我。吴诚呢,吴诚管自己走了吗?
“嗨,你别这样,我送你回家啊。”楚襄捞住我的胳膊。
我又迸出一声长长的抽泣,楚襄显然被我吓坏了。
“走走走,回家去。”他开始拉我。
我坚决地不肯挪动,像树生了根。他不好硬来抱,急得抓耳挠腮,不停劝我:“回家去吧徐欢欢,那个女的说被你打坏了,要去医院,他们两个已经打车走了啊。”
轰地爆炸。我脑子被炸掉了。
坐倒在地上,我嚎啕大哭,不管又有人围了上来。我是个泼妇,是个可怜虫,我被男朋友抛弃了,我破罐子破摔!
楚襄拉我一把,四下张望,又拉我一把。
我的身体东摇西摆,却没移动半寸,一直伤心地哭着,直到慢慢力竭。
楚襄显然也失去了把我弄走的信心,在旁边拣块地方,也一屁股坐下来了。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偶尔瞅瞅我,不说话。
周围渐渐聚拢的人,又渐渐地散开。
我顾不上别人。
此刻我的眼睛没有焦点,胸闷气喘,呼吸时发出“咻咻”的声音,五脏六腑都痛,已经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坐着。
反正,现在不怕丢脸。
反正,我要坐一会儿。是不是坐在一个地方不动,就能永远的安全?
不知道过了多久,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两只黑色牛仔裤的裤管,以及匡威帆布鞋。抬头一看,楚襄站在前面,他弯腰摸摸我的头。
“嗨,徐欢欢。现在可以走了吗?”他热忱地问。
“晚上十点三十五分。”见我没反应,补充说。
我看到,他浅粉红色的休闲衬衫,衣襟上沾了星星点点暗红的血,鼻孔边还有血渍擦不干净,左眼窝是青的,看起来有点狼狈。
这个跟我压根不熟的设计师,莫名其妙受了误伤,居然还在这里等我。
我冰成冻土的心,像被人掘了一锄头,发出沉闷的一声。在痛苦、酸楚、绝望、愤恨之外,刨出了一种正面的情绪,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