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生财有道,我问姑娘:“女客多吗?”
她娇笑道:“不少呢,但大多是半老徐娘了,像您这么年轻的少见。”
她取笑我呢,可我不生气,但凡是发财的门道我都挺感兴趣。要点男人就点,有人陪我喝酒比独自喝闷酒要愉快得多。我对姑娘说:“少年郎在哪儿,带我去吧。”
姑娘乐了,看了我好几眼:“您真胆识过人。”
脂粉香浓的珠帘后,是另一重天。漂亮伶俐的少年郎或围坐在一个妇人的桌旁,或呆坐一隅自斟自饮,或独立窗边凝目远处,姑娘带我穿行其间,用眼神示意我如果看上谁了,就点一下头。
可我谁也没看上。他们都是灵动清秀的男孩子,但谁也不及那位贵公子。可那样的丰雅之姿,又岂会是寻常可见的人物?这些天来,我在心头一再地回味着相处时刻的每一个细节,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承认,我连他的姓氏都不知晓,再会是渺茫的事,一如我在京城寻访爹爹一样困难。
也许,他已不复记得我吧,我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他却在我心间投下优美的涟漪,令我思之惘惘,难明所以。怪只怪我见识短浅,怪只怪他太过出众,将这一室的美少年都比了下去。我怏怏地说:“真的不能单点酒水吗?”
姑娘果断地摇了摇头,又来笑我:“您眼光可不低。”
我佯作气愤:“你们太苛刻了,店大欺客!”
她不买账:“我们大皇子说,恃才可放旷,酒好能欺客。”
正沉浸于温柔乡的妇人听到我们的谈话,插了一句:“人家酒好,没办法。”
姑娘牵过我的手:“您还没喝过梨花白吧?我们这儿的是限量供应,每日只售三坛,今日不知卖完了没有呢,我带您去看看。”
离酒坛还远却已闻见清醇的香,像早春的一场雨事,也像少女初初萌动的心事,极清雅沁人。我深深地嗅,这种香正是我想要的感觉,既能提香,又不至于抢了海鲜的风头,以清洌配鲜美,珠联璧合。
姑娘像徐夫记的店小二那样自卖自夸了:“妙不可言吧?方才那些少年郎若不合您的眼缘,我带您去找欢美人吧,但酒资可就不便宜了。”
“多少钱?”
“那得看您是否合他的心意了,他若和您谈得来,分文不取;若谈不来,半柱香时辰就起身离去,您还得支付五十两银子。”
我的积蓄加起来也不够五十两银子呢,但我才不跟她交底。再说我未必和那欢美人谈不来,投其所好,永远是不二法门。即使不能够,我先起身离去便是,时辰未到,价码还有商榷余地。
行过曲径通幽,穿过金粉深埋,姑娘带我向里间走去。沿途酒盏花枝不绝于耳,有女子曼声唱着歌,直教听的人连骨头都酥软了:
碧纱窗外静无人,
跪在床前忙要亲。
骂了个负心回转身。
虽是我话儿嗔,
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
美人如花隔云端,这位欢美人简直住到了云端的尽头了,我走得都快不耐烦了,才看到他。
帷幕重重,雕花木廊深处,是一间华美大庭。庭前挂了一幅行书,跋扈地书写着气势万千的告恩客书——
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
这欢美人有意思有意思,大喇喇地直抒胸臆,大有忘情狂欢游戏人间的派头。身为风尘郎,不堕青云志,好气魄啊!我由衷赞美,边笑边掀开珠帘,顷刻就望见庭中央的卧榻上斜躺着一个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光景,一身月白衫袖外覆着银色锦袍,玉冠束发,姿态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