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埃尔维斯却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主意。仅仅是想到让自己对着这么多陌生人表演,他就感到心惊胆战。弗农支持儿子打退堂鼓,但是格拉迪丝坚决不同意,她告诉埃尔维斯,如果他去参加比赛,那么她会感到很自豪。埃尔维斯知道,这意味着他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了,于是决定参加比赛。此外,参加比赛的人可以免票进入展览会,另外还可以享用一顿免费午餐,这些诱人条件减少了埃尔维斯下决心的难度。
到了比赛那一天,埃尔维斯紧张万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穿什么衣服好。他反复试穿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尝试着各种搭配,绝对不少于10次。格拉迪丝则几乎处于一种接近癫狂的状态,她像一只蝴蝶一样不停在儿子面前晃悠,时不时用手摸摸他已经打理得十分平整的头发,或者帮他整整衣服。埃尔维斯上身穿一件至少小一号的夹克,裤子却很大,要不是有腰带扎着,随时都可能掉下来。他一直都紧紧地抓着自己那把旧吉他。
他当时的心情五味杂陈:兴奋、紧张又夹杂着担忧,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有一刻,他告诉格拉迪丝说,他觉得很想吐。格拉迪丝让他坐下,把头放在两只膝盖中间,直到他感觉好些为止。然而这个时候他甚至都还没有出家门呢。
当大家到达展览会现场后,家族里的其他成员忙着到处找位置,而格拉迪丝则陪着埃尔维斯来到后台。帐篷里挤满了人,里面的温度肯定不下华氏100度。人们纷纷用纸片当扇子给自己降温,不断有人爬过坐满了人的一排排座位出去买柠檬水解渴。
在后台,埃尔维斯一遍又一遍地默念歌词,而格拉迪丝则在一旁第无数次地为他整理头发。他很害怕自己会忘了歌词,那样将会很丢脸。格拉迪丝告诉他,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自豪过,给了他最后一个拥抱后,她就起身出去找位置了。
一位比赛的组织者轻轻拍了拍埃尔维斯的肩膀,给了他一些建议:
“小伙子,上场时如果你觉得害怕,就闭上眼睛,假装整个场地只有你一个人。或者你可以从观众中挑出一个人,然后感觉自己是在唱给这一个人听。这种方法很有用的。”
第一个节目报幕后,格拉迪丝就一直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她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在不知道听了几首唱得很烂的乡村歌曲后,她终于看到埃尔维斯站在“舞台”的一侧,等着上场。他的手死死抓住吉他,通红的脸上露出傻傻的笑容。他极度紧张,看上去几乎连呼吸也很困难。
当报幕员报出埃尔维斯的名字后,他迟迟疑疑地走向“舞台”中央—所谓的“舞台”其实就是帐篷前部的一块空地。当他仰头去够麦克风时,人群里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嗤嗤笑声,因为他太矮了,根本够不着。其中一个评委拉过一把椅子,让埃尔维斯站在上面,这样除了可以够着话筒,在场的每一个人也都能看见他了;然后这位评委退了回去让埃尔维斯开始表演。
埃尔维斯静静地站在那里,几乎一动也不动,眼睛在人群里搜寻着什么。过了一会,他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些,但很快又闭上了。又过了几秒钟,格拉迪丝看上去几乎都要急晕倒了,埃尔维斯睁开眼睛,把吉他调整到弹奏位置,拨了两下琴弦,然后开始用一种轻柔的、略带一点颤抖的声音演唱莱德·弗里的歌曲《老牧羊犬》,自始自终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第一排座位。这首歌讲述的是一个男孩和他的狗之间的故事,曲调催人泪下,观众当中很快传出了抽鼻子的声音。站在空旷的场地里,埃尔维斯显得特别弱小、战战兢兢,但是随着他渐渐进入歌曲的世界,他慢慢忘记了紧张,变得越来越自信。到了最后,他的歌声响亮而又清晰,他完全是清唱,因为在最初弹了两下吉他后他就完全忘了再去碰它了。
演唱结束后,场地里突然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一开始他猛地听到这个声音时还吓了一跳,但是在离开“舞台”时他已经是笑容满面了。他很幸运,是最后一个上场的人,所以不用等很久就知道了比赛的结果。
比赛的组织者把所有参赛人员带回到“舞台”上,宣布优胜者。格拉迪丝紧紧地抓住弗农的手臂,一边不停抹去不断涌出的泪水。让埃尔维斯感到吃惊的是他获得了第二名,听到这个结果后,他的家人们发出
了尖叫声和欢呼声。埃尔维斯得到了5美元的奖金。
在获胜者们向观众鞠完最后一躬后,比赛正式结束了,埃尔维斯跑到家人身边,眼睛里闪动着狂喜和震惊的光芒。他兴奋得一刻也不能安宁。毫不犹豫地把5美元的奖金交给了格拉迪丝,这个举动让后者哭得更响了。
这可能是格拉迪丝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天,同时也是埃尔维斯生命中的一个转折点。这是他第一次尝到受公众赞赏的滋味,几乎一时还不习惯别人的热情和接纳,他整个人似乎有喝醉酒的感觉。那一天的余下时间里,微笑再没有离开过埃尔维斯的脸,格拉迪丝时不时地把他搂在怀里。埃尔维斯甚至还主动回抱了弗农,这一刻世界在他眼中只剩下美好。
那一天,埃尔维斯得到了每一个人的祝贺和祝福,而不是嘲笑和讽刺。仅仅是因为唱了一首歌,他就得到人们的接纳,尽管仅限于那短短的一天。到了第二天早晨,昨天的幸福已经成了一个美好的记忆;他们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除了埃尔维斯的内心世界。这次经历足以成为一种催化剂,足以在他脑海里植下这样一种念头:通过唱歌可以得到别人的喜爱,而得到别人的喜爱就等于可以得到他们的接纳。以后埃尔维斯的大半生都在致力于寻求那种得到公众承认和喜爱的感觉。后来不管他的名气有多大,或者说不管他的事业有多么成功,每一次登上舞台时,他都像是那个初次登台的小男孩,渴望人们的喜爱和接纳,借此摆脱近百年来的家族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