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清早钟跑起来接电话。季林林裹着条被子在客厅里喊,电话电话,沈晓野你的电话。架势就像八十年代那门卫老大爷跑我们楼底下喊电话一样。
我把电话拿起来,是我妈打来的,她说,晓野,今天我来成都,你陪我逛逛。
逛到下午四点的时候,我妈说她要回去了,我在后面提着几口袋东西听着这话心里特别高兴。我妈今天放血,买了一两千元的衣服,我在后面给她提着,她在前面挎着一小挎包走得风姿绰约的,我累得不行。我妈在伊藤看见蛇果打折,还准备买几斤回去。我被吓怕了,一大堆口袋再提着那几斤蛇果,看样子我要买扁担了,我就唬我妈说,伊藤的蛇果难吃得要死,一点味道都没有。
我妈让我跟她一起去买化妆品,让我给她推荐一个唇膏。也许是和季林林混久了,我直接就把她领去了露华浓。我妈拿着那只唇膏的表情简直让人好笑,她想买又舍不得,这时我才发现,我领错地方了,我应该领她去美宝莲或者雅芳什么的。人家雅芳的广告词做得多好,比女人还了解女人。知道女人喜欢名牌但又买不起,就死撑着个牌子。雅芳的唇膏也不过几十块钱一只,但人家也是个牌子啊。
我想起了小时候看我妈搽美加净的银耳珍珠霜,买一袋回来就像买了袋金子似的,每次都只搽一点点,我冬天脸都冻裂了,她才舍得给我抹一点点。反正我小时侯我妈一直都搽这种,弄得现在我闻着那味道就想吐。
现在我妈大瓶大瓶地把玉兰油、倩碧朝家里弄,还去美容院洗脸做香薰,把钱尽朝脸上扔了。我觉得青春真好,青春的力量真大,青春就是一最高级护肤品,所以,我还是用我的可伶可俐甚至不用,有段时间我用香皂洗脸,季林林看了就吼我没素质,都什么年代了还用香皂。
我一直都不怎么爱惜我的脸,小时候脸上长冻疮,弄得就像烂茄子的颜色一样,到了春天就破了流脓水起疤,夏天就又好得像没事一样。我给欢欢看我小时候脸上长冻疮的照片,欢欢就觉得不可思议,她说,都烂成这样了,怎么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一点疤都没有,还光滑得很。
好像年代就是个悠远的东西,把花露水当香水搽的动荡年代已经离我很远了。现在我都想不起我爸骑着车去给我妈打散装的润肤霜的那个店在哪儿了,我们那儿街道改造,到处都变了,有的地方还没改造完,一栋大厦后面是个大杂院,看着就像上面是西装下面是小碎花绵绸裤一样,别扭得扎眼。
跟我妈在一起时我还真有点想家了,我就给我妈说,我要回家。我妈看了我一眼说,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啊,我陪你回学校拿书。我一听这话就急了,就装成难以割舍的样子说,想来想去我还是不回去了。我还真怕我妈非要跟我回学校,我床上的被子都撤了,就剩个光秃秃的棕榈垫,我总不能对我妈说我晚上睡觉才把床给铺上吧。我把我妈硬推上了车,然后坐车回去叫季林林送我回家。
一回家我妈也刚到家,她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一样。她说,你不是才跟我分别吗,怎么就回来了?我就装惊魂未定地说,妈,你知道吗,我坐的那破车司机开得飞快,车速表都飚到一百三了。我妈就疑惑地说,我在高速路上没见有依维柯超我们啊。我就说,要不然你怎么比我快比我先到家呢?
现在我爸天天上网,上完课回来就上网。我在房间里复习,他上QQ那叫一个乐。晚上都十一点了,还听见他QQ在叫,您有新的消息,请注意查收,气得我一趟子跑去电脑旁把音响线给拔了。
我妈见我爸上网都上瘾了,就忧心忡忡地对我说,我那天听见你弟跟你爸开玩笑说他每天从手机上看到你爸上网上到十二点,我还在报纸上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搞网恋,把婚都离了。我爸在旁边听见了就说我妈没得名堂,给娃娃说这些。我看着我妈那苦样,心里不是味道。我就给我妈说,我爸的事我给包了,我们绝对不允许革命的路上有人犯错误。
我知道我爸肚子里的那肠子,其实我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的密码就那么几个,我挨着试了一下,刚试到第二个,系统就不说密码与上次登陆的不一致了。
我知道看别人的聊天记录是不道德的,但为了我妈我就不道德一次算了,我就不信我爸要告我上法院说我侵犯他隐私权。
我挨着看聊天记录。我爸看着人挺严肃的,网上人家可叫一个幽默。我看得心惊胆战的,就像小时候偷两块钱买冰淇淋吃的感觉,那次我被我妈痛打了一顿,我爸在一旁特别幽怨地看着我。现在如果被发现了就轮到我爸痛打我,我妈幽怨地看着我了。
我觉得我妈这辈子挺惨的,连QQ是什么东西都还不知道。上次她给我说她会关计算机了,那样子得意的不行。她说,刚开始我还不会关呢,后来看到我们单位上的李阿姨关,简单得很,直接把电源上的按钮给按灭了就是了。我妈说的电源按钮不是机箱上的,是插座上的。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心里笑开了花,可我嘴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其实我爸有那心也没那胆,顶多是心灵上有点冲动,但一见我妈就什么冲动都没了。说白了还是绝世好男人一个,顶得上任贤齐演的曾摩西。就拿那个叫什么甜甜甜来说吧,名字甜得你都腻了,来就叫我爸,大哥哥你好啊,我们真是有缘哦。我看了看她的年龄,还能做我妹妹呢。我爸爸年龄那一栏没填,把朦胧这招给用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