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德国的孤独者(3)

  您怎样看待您父亲在东德时期的政治立场,他拒绝做秘密警察的帮手,不参加选举,他是和平主义者,而且在魏森湖协会*内发挥重要作用。该协会隶属于国家和教会,而且与二者的联系很密切,他一直在设法保护东德的神学。

人们必须明白,德国天主教会的组织结构,包括主教教区是完整统一的,即两个德国的天主教会是统一管理的。而基督教会并非如此,我现在还记得当时东德基督教会的口号,叫做社会主义的教会,这个口号切合东德与西德教会长期分割的实际状况,对东德基督教会自身的独立自主有了明确的认可。该教会在布教和传教工作中完全按照东德人的不同生活方式进行,这也是我父亲的愿望。他认为,教会的活动应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这样才不会使教徒感到像生活在陌生的世界里似的。直到1968年,即“布拉格之春”后,我父亲的希望才破灭了。他当然反对苏联占领捷克斯洛伐克。在今后的岁月里他越来越清醒地看到,东德社会的解体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了。

  “社会主义教会”的口号并不意味着教会放弃对东德民主的希望,对吗?

这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多年来,父亲一直深受拉丁美洲解放神学的影响。拉丁美洲神学提倡个人财产的社会化,他不喜欢官方教会的组织形式,而喜欢美洲的群众教会形式,在那里每个教区都有自己的牧师,而不受上层教会组织的控制。尽管与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毫无关系,但西德人认为拉丁美洲神学的这种信念是社会主义的。

  你们当时对这类观点有过争论吗?

我们当时争论的问题是,个人财产应该在多大程度上社会化,是否还要保留足够的私有财产。

  您当时对西德的电视节目有什么印象?大多数电视节目,例如《综合评论》等都在传递着这样的信息,即民主德国状况很糟糕,就业受到限制、许多人失业……

我并没有这样的印象。东德官方经常转播类似的西德消息,这反而让我们产生逆反,认为事实一定不是这样的。我现在还能回忆起彼得·梅尔瑟布尔格,他是《综合评论》的节目主持人,当时是驻东德的记者,他搞了施特梵·海穆作品朗诵会和对俄伯尔曼牧师的采访等不少节目。我们很快就发现,自己有时甚至成了西德媒体的工具。当然,这只是一种不同意见的批评。可以说,类似《综合评论》这类的西德电视节目并没有使我迷失方向。

  您能回想起格哈德·吕温塔尔吗?

是的,他是德国电视二台的节目主持人。我们看过他的节目,当时很高兴,因为二台节目的风格直接明了。

  德国电视二台在西德电视节目中有关东德情况的报道很真实。

我觉得吕温塔尔是可信赖的。他对东德的评论,我想不管怎么说,语言都非常尖锐。

  牧师的孩子与其他孩子相比往往受到更多的关注,对此您有过压力吗?

没有压力,但有过不舒服的感觉。在学校里,我们这些孩子基本上是保持沉默。每次有新老师来时,都要让我们说出自己的姓名和父亲的职业。我恨这件事就像痛恨瘟疫一样。因为我知道,老师对牧师的孩子们特别注意。一位同学曾教过我,其实可以故意把“牧师”说成“司机*”。

  那么您这么做了吗?

我曾想这样做,但最终没有。有些狡猾的老师还会问:“你父亲是天主教神甫还是基督教牧师?”这总会引起哄堂大笑,所以不免让人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同学们是怎样看待您这位牧师的女儿呢?

我们居住在农村,没有太多的好朋友。我觉得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同学学习了基督教课程。学校领导不鼓励,但也不反对。在上基督教课时,有时候学校也提供一些有趣的东西,但基本内容不会变。现在我还能回想起来,在我们读高中时,全班二十八个学生,有十三或十四个人没有举办过成年庆贺仪式,但大家都举行过基督教的坚信礼仪式,有些人甚至两种仪式都举行过。在学校我有许多志趣相投的同学。

  您有没有觉得,自己属于少数派呢?

有时会有这种感觉。我对什么事情都有所顾忌,例如从小就注意不要过分引人注目,要比其他人表现更优秀一些,以及担心是否被允许读高中等等,任何事都得考虑。

  您不会甘心忍受这些痛苦吧?

我要是甘心,就不会有今天的记忆了。

  您是否曾经想过,要是父亲不是牧师该有多好?

年轻时有过这种想法。如果这个背景让大家都讨厌你的话,每个孩子肯定都会想,要是我父亲从事另外一种职业该有多好。然而,总的说来,我父亲的职业给我带来的好处多于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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