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荡》杂志社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隔板上用彩色大头针钉着的各种通知和笔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保护跳闪着一些无意义的图案,咖啡杯上有一圈褐色的水渍,皮面的日记本上标着约会的时间。一切都显得煞有介事。可是老本知道这只是一个笑话,或许他的一生都是一个笑话。他丢掉旅行毯,穿起手工剪裁的西装坐进办公室,依靠回忆的碎片给那些有钱的闲人写一些无聊而刺激的行走故事。他没有再走出城市一步,这个地方已经死死地把他困住。他只能和众多其他寄居在城市的可怜虫一样,坐在市中心的露天咖啡馆里,捧着《澳大利亚人报》的金融版看看股票的行情,牛皮公文包里装着供抄袭用的《孤独行星》丛书。
九月份,小本决定出发去旅行,走之前他买了一本九月期的《游荡》,他在电话里告诉老本,那些文字美丽极了。九月份写了什么?老本想不起来了。不光是九月份,从一月到十二月,哪个月写过什么全都想不起来了。
老本想起来,早晨站在小花园里用水喉浇灌草地的时候,没由来地想起北领地的那些灰色的蓝榉林。老本站在花园的中央,水喉里的水从此及彼甚至不能喷洒到围墙那里。而在老本最初的那二十年里,他早晨起来站在棚屋的门口,一泡尿就能撒到对面的蕨类林里。如果从这个角度去看待老本的人生,最初的那二十年,应该更加靠近天堂。可是,老本确信,不管有多么近,那从来也不曾是天堂。浇完花园,老本就会套上西装穿上皮鞋提起公文包走向通往杂志社的路。坐到办公室的书桌旁以后,老本削尖铅笔,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开始写些或真或假或者真假掺半的游历,如果写得辞穷语尽,不妨就着办公桌顺便打个盹。
老本削好铅笔,把它们放到了桌面的左边,把笔记本电脑放到右边,为礼盒腾出一大块地方。不多想什么了,回忆有的时候很伤人。他伸出手拉开了包装纸,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份报纸,端正地折叠着,这种叠法把头条的新闻显眼地露在外面。老本看了一眼那条新闻,就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死了过去。
报纸随着老本的身体飘落到地上。头条说:“一青年昨天傍晚在北领地某水道边清洗所骑的摩托车时,受到一条长约四米的咸水鳄袭击。有关救援部门仍然在继续搜寻该年轻男子的尸体残骸。发言人认为生还的希望为零,并敦促公众圣诞节假期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