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86(4)

邵杰走路喜欢低着头,所以也总能发现一些像两分钱硬币之类的好东西,就在我们离开井台不远的一处墙角边,他发现了一只死麻雀。

“是被枪打死的吧。”

“你看它身上有没有枪伤。”

“没有,身体还软软的呢,一定是刚死。”

“那会不会是地震,被震死的?”

“地震能把麻雀震死,这地上不都是麻雀啦。”

这引起了我们进一步探究的兴趣,于是决定对这只麻雀进行解剖。邵杰又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把生锈的锯条,在井台上我们就用它对拔光了毛的麻雀开膛破肚。借着井台边的灯光,麻雀鲜红的肌肉在我们面前展开,肚子里那包黑黑的东西,是它吃进去还没被消化的小虫子,再往上是食管,就在它的食管里我们找到了致它于死的东西:一颗胀大了的花生米。

它是被噎死的。我们确信无疑。带着研究出成果后的喜悦我们正要离开,却碰见了李燕,李燕正往自己家的方向去。邵杰想叫住了李燕让她看我们的研究成果,谁知人家理也不理继续低着头往前走。邵杰就在背后嚷开了:“腿上一块疤,丑得像泥巴。腿上一块……”李燕这才回头狠狠地骂了一句:“邵杰是‘四人帮’。”然后逃一样地跑了。

奶奶在花园里找了我半天,当看见我时,激动地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家里带,嘴里一边还骂着:“不在花园里等,到处乱跑,人家早就都回家了,你明天早上还想不想上学……”一个愉快的夜晚就这样结束了。

孙晨犯的错误

比地震更震撼人的事发生在地震后的第二天。说来这件事还和上次那个关于“一块疤”的重大事件有关联,只是这次最遭殃的是孙晨。

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在那条石头路上,我依次看到了三只老大老大的老鼠死在路边上,在一条路上同时碰到那么多死老鼠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或许这是“消灭四害”行动的战果。前些天,我和奶奶一早起来去菜场排队买带鱼,就听到卖老鼠药的小贩叫得很起劲,“老鼠药,蟑螂药,消灭四害搞卫生,搞好卫生为革命。”或许这是某种不好的预兆。果然那天我一整天都不顺。

先是上午第二节课的课间休息,孙晨和李燕被教导主任叫了去,一个上午就没见到他们,同学们都在猜测一定出什么大事了,因为从第四节班主任的语文课上就看得出,对我们一向和风细雨的年轻班主任脸色很不好看。可我偏偏不识相在课上拿了张纸胡乱地涂画起来,纸当然被老师没收了,“你,你画的这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自己在纸上画了什么,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好,你现在不讲,呆会儿到办公室去交代。”

中午,我饿着肚子罚站在办公室,不交代清楚画的什么就不让吃饭。整个办公室弥漫着午餐的香味,班主任低着头在仔细地剥一只醉螃蜞,一边吃着,一边发出“啧啧”的声响。

“老师,我画的这是……太阳生月亮。”一泡尿憋得我实在受不了了。

“太阳生月亮?你见到过太阳生月亮吗?”

“没有,我想月亮大概就是太阳生的。”

“怎么生啊?”我听到办公室的老师在噗噗地笑。

“就是从那条缝里生出来的。”老师们笑得声音更响了。

“我就知道我们班就你们几个脑子最复杂,不放在读书上,总想入非非,你知道教导主任为什么找孙晨和李燕吗?这么大的事情我是管不了的。小小的年纪……”

听她讲完一大堆话后,我被“释放”了,但还是没能知道孙晨到底出什么事。我快步走进厕所,一泡长尿,有力地冲打着大便槽底的积水,溅起一阵水花,身体里也如通了电一样的舒畅。这舒畅的感觉还没散尽,我又被一个教高年级的中年老师捉住了,原因是我没在小便池而是在大便槽里小便。我又被教育了一番。

这还不算倒霉的。下午,我居然也被请进了教导处。教导主任说没别的事,就是想了解地震那天夜里的情况。教导主任的脸是陌生的,只有开全校大会的时候能见到,他一定比我们班主任做得大而且也厉害得多,所以即便是了解情况,也吓得我脖子胀得老粗。

“那天晚上你都干了什么?”我应该很容易就回答出干了什么,甚至可以标榜一下那个“研究成果”。可是不知道是记性不好,还是叙述能力的低下,或者受到了自己词汇量掌握的限制,我连词成句的能力竟然极差。我脑子里的事,一到我嘴里就成了支离破碎的短句。

“那天……我……奶奶……到楼下……我跌了一跤……楼下很多人……孙晨姐姐在花园里……我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邵杰还有憨大在井边上……在看井水……井水根本就没有泡泡……憨大还往水里吐口水……邵杰又看到一只麻雀……麻雀是死的……我们把它杀掉了……麻雀是噎死的……喉咙里有一粒花生米……老大一粒……”

“好了,好了,这个我不要听你讲,你就给我讲讲,那天看没看到孙晨和李燕,知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教导主任终于对我一大段罗嗦的叙述失去了耐心。

“没有找到孙晨,后来碰到李燕,她正好回去,我和邵杰叫她,她不睬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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