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凹凸天空
一
决定的一刻,是在伏羲宫。因为这个决定,我将有完全不同的后半生的生活。
我已经决定放弃。然而,最终做出决定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伏羲宫是在天上,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类的时候,它就按照人类理想中的模样,安静的在天上飘着。这座在天上飘动的宫殿,就是人类的发明者,伏羲和女娲居住的地方。
天上很干净,所以虽然这么多年没人来过,但伏羲宫里没有积下一点灰尘。我看见宫殿里的一切都是青铜铸造的。青铜的地面,青铜的屋檐,青铜的廊柱,青铜的几案上摆放着青铜的器皿,上面闪烁着幽远的光芒。我很想介绍一下这些器皿的名称,但是那些汉字太冷僻了,对于一个像我这样还在使用拼音输入法的人来说,把这些字一个个的找出来实在是一个过于痛苦的经历。
可以想象,天上宫殿里的青铜器都是最华美的青铜器,比我们在上海博物馆的青铜馆里看到的最好的藏品还要精美灿烂。它们已经在这里不知道摆放了几千万年,也许它们就像星球一样古老,但它们是全新的,仿佛还带有制范浇铸时的余温。
这种感受让我在高处不胜寒的九重天上,仿佛体味到一丝温暖。
有着一双骇人的眼睛的饕餮,是青铜器上最流行的纹饰。我站在幽暗的宫殿一角和那些庞大的眼睛默默对视。“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吕氏春秋·先识览》上的这句话到底该怎样解释,是青铜研究上的一个疑团,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饕餮是吃人的。
这个布满饕餮吃人的眼睛的地方,是一个让人重生的地方。
二
我的行囊里,装着一件上古的宝物,叫炼妖壶。炼妖壶里可以装进任何东西,现在,炼妖壶里装着一个最珍贵的水晶棺材。水晶棺材里装着那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那个女孩的心里,装着我。
我没有对别人讲过这些。有些话说出来就会说个不停,并且像祥林嫂那样,因为说个不停而变得有趣。我的行囊里装着炼妖壶,炼妖壶里装着水晶棺材,水晶棺材里装着女孩,女孩心里装着我,我装备我的行囊,我的行囊里装着炼妖壶,炼妖壶里装着水晶棺材……
它会让我想起小时候师傅教我唱的儿歌。“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被一种你装着的东西装着,唱儿歌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无休止的循环的可怕。
很多年以后,我接触到一种叫电脑的东西,那个时候我听说了这样一个名词:死循环。我震惊于这个词的概括力。这是一个无法穿越的死结,在这个时候,我们只有把电脑重新启动。
只是那个时候我注定不会记得,在伏羲宫里,我得到过一个重新启动的机会。
我们在伏羲宫的时候,天上有一道巨大的裂痕。西方魔界的妖魔,就通过这道裂痕来到我们的世界。它们有着像饕餮一样恐怖的眼睛,它们是来吃人的。
像很多故事的主人公一样,我承担着拯救这个世界的义务。拯救世界的办法,就是用女娲石和其他四件上古宝物,摆开一个叫失却之阵的阵法,把裂开的天空封印起来。
也像其他故事的主人公一样,我的身边会有一些女孩。像此刻安静的躺在棺材里的拓拔玉,像那个正站在我身边,但也一样安静的白头发小姑娘,她叫小雪。顺带说一句,她将成为我们的失却之阵的核心,她并不是一般的人,是女娲石转世。
我们可以让玉儿重生吗?我问那个站在我对面的书生。
书生看起来还很年轻,但就像那些青铜器那样,其实他已经有几千几万岁那么老了。他是一个仙人,也是我们这次行动的领路人。背黑锅他来,送死我们去。他和我们在一起,但从不参加战斗,只负责向我们解释我们每一个行动的目的和意义。
可以是可以的。但是让玉儿重生需要大量消耗女娲石的灵力。那么等到我们去布失却之阵的时候,小雪很可能会坚持不住。那世界就毁在我们手里。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如果小雪硬撑下来的话,阵法是可以完成的。仙人说,但是,她会因此变回一块石头。
仙人让我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然后决定到底救不救玉儿。我知道,这只是一个例行公事的程序,作为一个通俗的故事的主人公,我不可能做出一个自私自利的决定。
但是,我也说过,实际上决定这件事的人,并不是我。
三
在这里我要说明的是,上面讲的一切只是一款RPG.,那个我也并不是我。玩RPG游戏很容易让人养成这样的习惯,用第一人称来指代游戏的主角,那个我就是这款叫《天之痕》的游戏的主人公。写到这里我发现一个问题,我几乎很难想象那些文学杂志的编辑先生能看懂我在说些什么。差不多我每解释一句,都需要用更多的话来解释。他们肯定没有听说过RPG就是角色扮演游戏的缩写,他们也不会知道角色扮演和即时战略、回合策略,养成类或者DEMO游戏有什么不同。他们会认定我们玩这些游戏是在浪费生命,而永远也不会明白当年《仙剑》和《红色警报》的玩家,为什么会为了这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游戏,在生活里和各种传媒上吵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