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刺痛了王忠诚。没错,他没那么大本事,否则自己岂会十几年如一日蹲在施工队长的老位子上?但嘴巴还是要硬一硬的,“起码有我在后面推你一把。你的第一块垫脚石谁铺的?招工、转正、当先进,没我,你怕是还在工地上捆钢筋呢。”
“那又怎么样,我并不欠你的。”
这一针简直刺中了王忠诚的要害。是啊,他给了她想要的,也得到了她所能付出的,账早算清了,何苦还恋着?要怨,只能怨你活该认了真,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尹芙蓉压根儿没动过嫁他的念头,她只是在利用他……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交换。
“有了新人忘旧情,比我有用是不是?”
“你给我滚开!滚!”
这一次她的眉毛也立了起来,加上尖厉的嗓音果然奏效。望着尹芙蓉扬长而去,王忠诚恨得直咬牙:别把老子惹毛了,我可是生冷不忌,什么都干得出来。
可悲的是他并不知道对手是谁。王忠诚掌握的事实是尹芙蓉在他手下干了七年,忽然有一天摇身一变跳到劳服公司建材商店,还当上了经理。也正是从那时起尹芙蓉退出了两人之间的游戏,连声再见都没说。
罗正民一家住的军官宿舍是按他的职级分配的,连体砖瓦平房一间半的筒子间,一间是带炕的居室,半间是厨房,上厕所得去室外。这也是江怡芳最为不满的地方,谁让你是最老的正营职呢。干上正儿八经副团,起码有俩屋啊。
去钟师长家好话、拜年嗑说了一箩筐,留下两桶麦乳精、两瓶水果罐头,心里揣着事儿的江怡芳赶回家时,两个儿子果然揪着那事不放,在质问他们的父亲。
“儿子,你们做得对,下次钟东再骂,给我接着揍,老爸给你们撑腰。”
“爸,你还没回答呢。”说话的是罗瑞。
“什么?”
“钟东为啥总那样骂弟弟。其实我们班好多同学背后都嘀咕,说我和小琦一高一矮,长得根本不像双胞胎。弟弟也老憋着问你来着。小琦,你说话呀。”
江怡芳觉得腿肚子都软了。该死的成刚!真相外人只有他知道,不是他走了嘴,外面不可能传出风言风语……屋子里“哗啦”二声,江怡芳抬眼看去,是一直未吭声的小儿子起身时碰翻了饭碗,碗在地上打碎了。
“小琦!”
比哥哥矮半头的罗琦没理会父亲的呵斥,“爸,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真不是你们生的?”
他的声音颤着,颤得江怡芳心跟着抖。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她才看到丈夫打开水曲柳书桌的暗锁,从中拿出户口簿和出生证,“瞧,这是你们哥俩当年的法律出生证明。十年前的7月18日,妈妈在老家红石镇卫生院生下的你们俩。小瑞早生二十分钟是哥哥,小琦是弟弟。还有问题吗?”
只有江怡芳能听出来罗正民的语气里有一种他撒谎时特有的镇定。
他的确是在撒谎。
一进家门,尹芙蓉一下子蒙住了:客厅里坐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看着眼熟,又很陌生。
直到那人怯怯叫了声姐,尹芙蓉恍然认出原来是自己的亲妹子。
“你是……锦荷?”
“姐,是我,是我呀。”
尹芙蓉急急走过去,本来张开着双臂,到妹妹跟前又垂下了,眼睛转瞬又恢复着陌生。整整十年了,未曾与娘家人有过任何往来,在她的意识中他们早就不存在了。
女儿楚楚的小脑袋插在母亲和小姨中间,“小姨说你们十年不见,妈妈怎么一点不激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