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沣接到荫昌的电报,在殿里待不住了,成天都在宫中的电报房踱来踱去。这时,小太监又送来一份电报:近在京畿之侧的山西省,忽然新旧军同时起义成功,拥同盟会员阎锡山为都督,通电全国,宣布独立。自此,被党人控制的省份,已有两湖、陕西、山西、安徽、江西六省。
载沣愁容满面。大局乱到了这种地步,武汉前线的北洋军还在打打停停,以优势兵力,竟然攻不下汉口一镇。督师平乱的荫昌,坐镇河南信阳,距汉口前线远隔数百里之遥,不肯再前行一步。养这一帮废物,难道我大清是真的保不住了?
徐世昌站在他身边,沉默了一会儿说,“王爷,我大清现在的局势,正是各方面参与角逐权位的势力开始新的整合的时候,所以他袁世凯并不急着轻动。”
载沣颓然坐下,以手抚额。
“你去漳德吧,促请袁世凯的大驾。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清要是亡了,我们大家都死无葬身之地。你将这个意思告知宫保,袁宫保一家三代,受朝廷恩宠,当此国家存亡之际,你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于是养寿园外,辕门大开,袁世凯穿着庄重,微笑着站立在仪门之前,迎接即将到来的贵客。徐世昌和袁世凯双方施礼,互相问候,而后一齐进了中门,至大厅分宾主落座。
袁世凯笑眯眯将徐世昌接进园内。“夫子降临,蓬荜生辉……”
徐世昌打断他,开门见山。“宫保啊,如今南方乱成一片,各省独立的独立,闹腾的闹腾,陕西山西也学开了样,如今能替摄政王解忧的,可就剩下你啦。国家需要你这样的大臣,你可不能老是坐在这里垂钓啊。”
袁世凯说:“朝廷的确已诏我出山平乱,但我能有什么办法,满朝的亲贵,人人都舍不得丢权,谁有本事就忌惮陷害谁,如今不让他们闹闹饥荒,也真是天理不容了。”
徐世昌听出了袁世凯日益增长的骄横之气。他说,“你的话是不错,但革命党四起,你不在此时出来收拾局面,还要等到何时?就算是拿架子,也该拿足了,正该断然出山,扭转乾坤啊!”
袁世凯摇摇头。“我的病一天比一天增多,行将就木,不足以再说什么功名事业了。去年冬天,我已经在太行山买了块墓地,以后长期做个盛世治下的老农,就很知足了。”
徐世昌有点忍不住气了。“宫保,我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朝廷对你的处置也许不太公平,但你切不要只记着个人的私怨,看着国家有难而袖手旁观。”
袁世凯仍是摇头,但说出了心里话:“时机未到……”
徐世昌说:“你此时不出,再多些日子,越来越多的省份被党人控制,你再要平乱,可就难了。到那时国家元气大伤,乱党却不见得就能平息得了。”
徐世昌未得要领,袁世凯干脆把话挑明了。
“乱党是不能平的,你总想着要平他们,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写一道奏折,老兄明天回京时带上,不用说什么话,让朝中的老爷们自己商量去,要权还是要命,请他们自己掂量!”
在北方,紫禁城里一片风雨飘摇。隆裕皇太后整天只是抱着宣统皇帝哭泣。户部的满尚书汉尚书们一个个两手空空,东南解运的财赋来源快要断了,干脆都称病不到部上班。袁克定往关着汪精卫的牢房里跑得是越发地勤快,两人还在袁世凯的授意下拜了把子。只有一帮年轻的满族亲贵还在叫嚣着如何平乱。军咨府的参谋科员们纷纷请假。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清朝政权,此时就像一尊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泥菩萨一样,四周皆是风雷与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