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都市(1)

有时候,爱护和揩油只是一线之隔,关怀和非礼只是一念之差。

严格地说,接吻是一件有固定技战术的事情。蜻蜓点水,循序渐进,由浅入深,小试舌刀,大动干戈……是有一个套路的。上来就唾液横飞唇舌狂舞,不是倭寇情色小电影,就是国产粗制滥造的农村戏。

此刻与我上演吻戏的这位女子,就很是谙熟此道,吻得很有章法和逻辑性,这让我十分享受——虽然我不认识她。

因为接吻,距离近得都失焦了,除了眉眼看不出其他轮廓,但她真的很漂亮,基本融合了我所心仪的某几个女明星的一切优点,吸众家所长,纳群星神韵,风情如曼玉,妩媚赛赫本。所谓此貌只应PS有,身边哪得几回寻。

——没错,我做梦呢。

更神奇的是,我知道自己在做梦,梦境和正常思维一点没冲突,甚至在梦中我还不住感叹这梦做得好,我别醒,千万别醒!

因为这触觉这滋味实在是逼真。众所周知,这种3D效果的艳梦实属小概率,躺破铁床无觅处,可遇不可求。而且按照目前梦境发展下去的话,接下来的情节将会美不胜收,梦好了那就是个未删节版的《色·戒》啊!

可惜世界上压根儿就没有心想事成的事儿,这词汇只是遇到年节的时候拿出来哄人开心的。我正期待着梦境向限制级过渡呢,一段与此情此景极其不相称的配乐响了起来,是周杰伦的《牛仔很忙》: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你们一起上我在赶时间……

眼前美女刷一道白光消失,我愤怒地睁眼,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往床头柜上摸手机——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识相的这时候打来电话,若是美女便罢,若是某个痴汉的话休怪我破了杀戒!

坐在床上看了一眼来电,牙根儿就开始痒痒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谭墩”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是他,居然是这个已经让我无数次起了杀念的东西!

如果不是相识了六七年,如果不是我们目前合租在一起,如果不是他还替我担着一半的房租……我早就趁其不备手起刀落灶台藏尸了。

手机唱个没完,无奈接听。我是知识分子么,懂得先礼后兵,所以张嘴先客气了一下:“老谭我靠你大爷!”

电话那边一愣,谭墩阿谀的声音传来:“打搅你好事了啊?你那边有情况?”

“有个屁!我睡觉呢!”我愤然不已,脑子里还在回忆刚才梦里的那张俏脸——太可惜了。

“自己一个人有什么可睡的!”谭墩嘟囔着表示意外,“你在家啊?怎么没上班?”

“下午没事,主编不在,昨晚没睡好,回来补一觉。”说着话我又愤慨了,和他解释得着么我?“电话我啥事?你要是无本启奏,龟头铡伺候!”

“有事啊!”谭墩看我急了,飞快蹦出三个字,倒沉默了,半天才再次启齿,“我没想到你在家,得了,我回家跟你说吧!”

别啊!我还想再续春梦呢!“回家?你也不上班了?多大的事啊至于你砸饭碗?”

谭墩狂吠:“屁吧,你看看几点了!我快下班了我!就这样,回去说,挂了。”

电话挂断,抬头看钟,已经四点多了,我睡了两个多小时了,但怎么感觉刚才那个梦还不到十分钟?难怪古人感叹春梦苦短。

刚要扔手机再回笼一下,发现还有一个未接,调出来查看,居然是号码无法显示。靠,我最恨灵异事件了,我可是无神论者!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怔了几秒钟,起身洗了把脸,精神抖擞一下,看谭墩这么生死时速的,也许真有什么正经事也说不定。

洗完脸点根烟,拿手机看时间,忽然看到一个未读短信的提示,按键查看:上班真无聊,你干吗呢?

短信号码极其陌生,不属于我认识的范畴,但同一个号码近大半个月已经间歇性骚扰我无数次了。实在气不过我打过去几次,对方死活不接,然后依然偶尔来一两条短信跟我闲逗,因此我估计肯定是哪个没人性的哥们儿拿我开涮呢,于是放任不理,实在无聊也回一两句尖酸刻薄的。管对方是谁呢,你逗猫就不许猫逗你啊?

回了一条:正在我前妻的店里陪着女朋友让情人帮忙给未婚妻挑婚纱呢。

谭墩进门的时候,我刚刚洗脸时弄湿的几缕头发还没干。按时间算,除非这厮是把红内裤套外面飞回来的,否则他必然是在回家路上就给我电话了,试探我在没在家?这王八蛋不是又要破坏家规携女投宿吧?

坐在我房间内,听着谭墩在厅里故意制造的摔打噪声,知道那是给我信号,营造一个他正处在义愤填膺中的假象,目的是让我出去接驾,同时主动询问情况,配合他把戏演下去,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小小意图。

传统套路,习以为常,懒得理他。

谭墩在厅里看我没反应,摔打声戛然而止。我几分得意,屏气侧耳,想听听他一个人怎么说这段单口相声,突然一句暴骂吓我一激灵:“太不像话了!太他妈操蛋了!”

听声音来源,应该是谭墩故意冲着我房间嚷过来的。得,再不给点反馈他指不定一语双关地骂几句呢。起身趿拉着拖鞋出房间,瞥了谭墩一眼。他站在门口鞋都没换,拿着钥匙正往我这边偷窥,一看我出来了,脸上瞬间变幻成一脸愤慨。

我走过去,上下打量着,咳嗽了一声:“骂谁呢?谁把你惹着了又?”

谭墩不看我,努力把脸憋成猪肝来显示他的激愤,硬硬甩了一句:“没你的事!没骂你!”

我想笑,又不忍心破坏谭墩入戏的状态,盘算着看他到底能玩出什么雷人的事来,于是乎庄严配合:“老谭,拿我当兄弟就跟我说说,谁把你气成这样?我还就不信了,欺负你就等于欺负我儿子!”

谭墩飞快扫了我一眼,没理我的茬儿,抬手砸了一下门框:“还有这样的男人!屁大点事就把女友赶出门,让人家无家可归的!还有没有人性!啊?有没有!”

我眯眼看谭墩,这厮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照他现在这个情绪,给他一箱TNT,他能自己划着橡皮艇去海那边炸靖国神社去。

“说的谁啊?”我已经在明知故问了。

“一同事。”谭墩回答飞快,他脑子里就有了台词脚本。

“女的?”

“嗯。”

“美女?”

谭墩一怔,马上答非所问:“真是气死我了!你就想吧,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跟我这通哭的哟,我这心哪……”

我摆手打断:“哎!哎!先等会儿,你说你这女同事被赶出家门了?女同事而已,她跟你说得着么?”

谭墩二怔,继而似答非答:“你就想吧,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在这里举目无亲的,你让她怎么办啊?我这心哪……”

得了,明白了,看来谭墩之前的情节构思里,是让我把关键要点说出来。行,我给你面子,伸手拍拍他肩膀:“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助人为乐一下,先让你女同事上家里凑合几晚上?”

谭墩三怔,旋即双眼放光,转头惊喜跟我对视:“哎!你别说,这倒是个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

话毕拳到,正中谭贱人胸口。

谭墩没料到被我袭胸,疼得咧嘴,闪身瞪眼。

我一针见血:“趁火打劫就是趁火打劫,装什么谭善人?”

他十分委屈:“谁啊谁啊!我这是路见不平,让床相助!”

我千层不满:“你拉倒吧!不就是想乘虚而入么!”

他万般无奈:“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对视。

还在对视。

仍然对视,意念的战争。

我笑了:“靠,别像被诬陷似的,你要是现在敢发誓,把那丫头弄来后,你一晚上不碰她,我立马道歉,管你叫爷爷。”

谭墩也笑了。“心照不宣得了呗,瞎说什么实话啊你!”说着话转身开门而出,“多谢兄台成全哈,我去接她。”

我急了:“靠!你今天刚还俗怎么的?这么急?你给我点时间换衣服出门回避犯罪现场啊!”

门外已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来不及了!人就在楼下呢,等半天了!”

——我就知道,一切都是阴谋。

房子两室一厅,不到八十平方米,合租,我和谭墩。

其实按正常来说,如我和谭墩这样顶着十分具有乡土气息名号的俩人,应该在某个村子里,过着篱笆、女人和狗的生活。谁知道机缘巧合之下,竟双双从无名大学毕业领证,然后道貌岸然地步入西装领带的社会。老谭混迹于他的销售公司,我龟缩在我的杂志社当编辑。

我们俩偶然邂逅成了朋友至今也有好几年光景了,但始终保持着纯正的朋友关系,没有分道扬镳,也没有蓝宇断臂。因为双方都不是本地人,属于标准漂移族,又都是水钻王老五,为了节省开支,三年前,我和老谭于东四环红领巾桥北一家小酒馆内正式见面会谈,在喜庆祥和的气氛中,最终就合租事宜达成了一致共识,开始同居生涯。

合租三年,期间三次换房子,我们俩这个租房TWINS组合,始终没有单飞解体。相对于生活习惯来说,彼此都能接受,也基本适应,最合心意的就是,我和他还都算是爱干净的人,这个不是自夸,我们俩带回家的朋友,尤其异性朋友都对家中环境赞不绝口。记得谭墩前段时间带回家的那个妹妹一进门就是满脸惊喜,瞪眼大叫:“你们家被恐怖分子炸过了啊?!”

其实我和谭墩曾经就合租事项有过不止一次的约法三十章之类的举动,搬进现在这房子之初,我俩就再次约定,不往家里带异性,因为之前这类约定已经有过数次,但都没有落实。所以这一次,我和谭墩很认真地互相表明心迹,称这次一定要说到做到!

就在刚刚,在谭墩激情燃烧地蹿下楼去接那个女同事时,我无奈迈步,伸手,撕掉刚贴在墙上的新约法十三章,同时安慰自己说:法律不外乎人情。

继续说进行时的事。

谭墩垫步凌腰飞蹿出门的速度挺令人叹为观止的,我也甭关门了,转身在家里左左右右地简单收拾了一下。说是收拾,无非是把客厅沙发上的衣服裤子袜子,不分彼此全揉团起来塞入隐蔽之处,经多年实践,这是最方便最快捷的清洁方式。

之后又跑到洗手间梳了梳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大T恤大裤衩的,颇为不雅,翻了柜子弄条长裤套上,收拾利索后点了根烟开始恭候即将光临的西门和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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